作者: 沈卫威
瞿秋白
天总是皱着眉头。太阳光如果还射到地面上,那也总是稀微的淡薄的。至于月亮,那更不必说,他只是偶然露出半面,用他那惨淡的眼光看一看这罪孽的人间,这是孤儿寡妇的眼光,眼睛里含着总算还没有流完的眼泪。受过不止一次封禅大典的山岳,至少有大截是上了天,只留一点山脚给人看。黄河,长江……据说是中国文明的父母,也不知道怎么变了心,对于他们的亲生骨肉,都摆出一副冷酷的面孔。从春天到夏天,从秋天到冬天,这样一年年的过去,淫虐的雨,凄厉的风和肃杀的霜雪更番的来去,一点儿光明也没有。样的漫漫长夜,已经二十年了。这都是一种云在作祟。那云为什么这样屡次三番的摧残光明?那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是太平洋上的大风暴吹过来的,这是大西洋上的狂飚吹过来的。还有那些模糊的血肉——榨床底下淌着的模糊的血肉蒸发出来的。那些会画符的人——会写借据会写当票的人,就用这些符篆在呼召。那些吃田地的土蜘蛛,——虽然死了也不过只要六尺土地葬他的贵体,可是活着总要吃住这么二三百亩田地,——这些土蜘蛛就用屁股在吐着。那些肚里装着铁心肝铁肚肠的怪物,又竖起了一根根的烟囱在喷着。狂飚风暴吹过来的,血肉蒸发出来的,符篆呼召来的,屁股吐出来的,烟囱喷出来的,都是这种云。这是战云。
难怪总是漫漫的长夜了!
什么时候才黎明呢?
看那刚刚发现的虹。祈祷是没有用的了。只有自己去做雷公公电闪娘娘。那虹发现的地方,已经有了小小的雷电,打开了层层的乌云,让太阳重新照到紫铜色的脸。如果是惊天动地的霹雳,那才拨得满天的愁云惨雾。这可只有自己做了雷公公电闪娘娘才办得到。要使小小的雷电变成惊天动地的霹雳!
本文出自一位具有政治家与文学家双重身份的作者之手,名为对一种云的描述,实为一首政治寓言诗。散文诗作为“美文”,它可以出自诗人之手,成为诗人之诗,也可出自政治家之手,成为政治的寓言,或现代政治神话。由于作者的双重属性,致使本文远非那种风花雪月的描摹和借此以抒发闲情逸致的玩物。
作为一种政治寓言,它有别于刀枪剑戟式的杂文,也有别于那些描绘身边琐事、花鸟虫鱼,以及诗人的风月私情的所谓小品,而是把作者自己的政治抱负、理想、追求,乃至真实的感受,涵藏在诗文中,形成一种借自然之云掩隐政治风云的双重文思和理性建构,把显现的政治倾向寓于自然之情理和景观之中,把潜隐的政治讽喻借自然之物呈现于符号之中,进而成为美文的艺术审美和功利的双重导向。
写作本文时,作者因政治失意,暂时退出共产党中央的权力中心,但他那忧国忧民之情,他对中国革命发展进程的清醒认识却借文学之笔以泻纸上。军阀混战给广大中国人民带来的是比自然的压城黑云更沉重的灾难,战争风云如同猛于虎的苛政,对多灾多难的同胞来说,是漫漫长夜里又一出肃杀的悲凉的灾厄。作者忧心如焚,只好以他那赤诚之心,祈祷自己和那灾难中的同胞,让正义之剑划破长空的黑暗,让革命的雷电破拨那满天的愁云惨雾,化解那笼罩在同胞心头上的愤懑和阴云,并借惊天动地的革命的雷电,迎接战争风云消失,漫漫长夜退逝后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