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牛无怪
【原典】
隋吏部尚书牛弘①,弟弼好酒而酗②,尝醉射弘驾车牛。弘还宅,其妻迎曰:“叔③射杀牛。”弘闻无所怪,直答曰:“作脯④。”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杀牛,大是异事⑤。”弘曰:“已知。”颜色自若,读书不辍⑥。
【注释】
①牛弘(545~610):字里仁,安定鹑觚(今甘肃灵台)人。性宽裕,好学博闻。北周出仕作官,初任外府记室内史。继改为纳言上士,专掌文翰,甚有美称。加封威烈将军、员外散骑侍郎,修起居注。其后袭父爵封临泾公,宣政元年(578),升内史下大夫,晋位使持节、大将军、仪同三司。开皇初年,迁授散骑常侍、秘书监。隋炀帝大业六年(610)卒于江都郡,时年六十六,赠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文安侯,谥号宪宏。此事详见《隋书·牛弘传》。②酗:沉迷。③叔:指小叔子牛弼。④作脯:做牛肉干。⑤大是异事:实在是非常奇怪的事情。⑥不辍:没有停下来。
【译文】
隋朝吏部尚书牛弘,其弟牛弼喜欢喝酒,曾在醉酒后,用箭射死牛弘驾车的牛。牛弘回家以后,妻子迎上前去对他说:“叔叔杀死了牛。”牛弘听见后,并没有感到很奇怪,只是说:“做肉脯。”等到牛弘坐定以后,他的妻子又说道:“叔叔忽然射死了驾车的牛,实在是很奇怪的事。”牛弘回答说:“已经知道了。”脸上的神色自若,始终没有停下读书。
【延伸阅读】
中国古代文化特别重视家庭伦理,对于父子兄弟等关系,不惮其烦加以宣传,《礼记·礼运》就说:“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然而我们却看到,彼时的家庭或家族中,且不说父不慈子不孝的现象很多,就是兄弟交恶的例子也不鲜见。反倒是假如哪家兄弟和睦亲爱,就会成了一时的美谈。王维、苏轼兄弟就是著名的例子。王维在“安史之乱”后,难脱干系;苏轼深陷“乌台诗案”,险些丧命。大难之际,兄弟都竭力营救,手足之情感人至深。苏轼在写给苏辙的诗中这样说道:“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人间未了因。”然而这样的例子毕竟是少数,我们看到更多的是负面故事的报道。最著名的故事,大概要数春秋时期的郑庄公和弟弟共叔段了。庄公作为武公的长子,是理所当然的王位继承人,但因为他寤生惊吓到了母亲,所以很不讨老人家喜欢。当娘的支持小儿子篡夺哥哥的王位,但最后被庄公识破,共叔段被赶出国门,母亲武姜也被囚禁。《春秋》称此事为“郑伯克段于鄢”。按公羊家的说法,这是将兄弟俩视同敌我,兄弟交恶莫此为甚。史书称“牛弘笃好坟籍,学优而仕,有淡雅之风,怀旷远之度”,他对弟弟也的确做到了“兄良”,但他的弟弟却似乎远未做到“弟悌”。世人在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都在赞叹牛弘的大度,却没有进一步去追问,为什么他的弟弟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牛弘作为兄长难道对此没有责任吗?就像古人评价“郑伯克段”一事的时候,以为共叔段固然不对,但郑庄公同样不佳,因为弟弟最后酿成的过错,很大程度上正是兄长纵容姑息的结果。对照古人,我们转视牛弘,他似乎也难脱此责。不过我们也许在苛求牛大人,因为或许弟弟的人品原本就差得不可救药,正如他的儿子中也有弑君者一样,有些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