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兵法散文·宋辽金元兵法·守城录》原文鉴赏

《古代兵法散文·宋辽金元兵法·守城录》原文鉴赏

[原文] (节选)

靖康朝野佥言后序



靖康丙午 规以通直郞知德安府安陆县事。丁未春正月,群盗王在等犯德安府。时郡将阙规摄府事,贼来攻城,规在城上与贼语,问何因到此。贼言:“京城已为金破。”规独念都城之大,壕堑深阔,城壁高厚,实龙渊虎垒,况禁旅卫士百万。虽金人乘我厄运,一时强盛,亦何能破?殆不足信,二月四日,贼遁,遣人诣都城奏功。还,乃知京城果为敌陷。徒深痛切,但不知破城之所以然。尔又恨当时不得身在围城中,陪守御之士,以效绵薄。绍兴己未春三月,朝延既复河南。规自祠宫被命知顺昌府。夏五月到官。行及期年,暇日会同僚语及靖康之难,汝阴令云:“尝收东斋杂录一篇。中有《靖康朝野佥言》,具载金人攻城始末。”规得之熟读,痛心疾首,不觉涕零。嗟乎!治乱强弱,虽曰在天有数,未有不因人事得失之所致也。扬雄所谓“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靖康京城之难,若非人事之失,则天亦不得而为灾。规不揆至愚,窃观金人攻陷京城,朝廷大巨与将吏官帅应敌捍御之失,虽既住不咎,然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事有补于将来,不可不备论也。朝廷欲再援太原,大巨以为中国势弱,敌势方强,用兵无益,宜割三镇以赂之。殊不知势之强弱在人为,我之计胜彼则强,不胜彼则弱。若不用兵,何术以壮中国之势,遏敌人之强?用之则有强有弱;不用则终止于弱而已。强者复弱,弱者复强;强弱之势,自古无定,唯在用兵之人何如耳。

河东宣抚使统兵十七万以援太原,又招河东义勇禁兵五万,共兵二十二万,皆败绩。致太原陷于敌,非兵不多,盖用兵之失也。其所以失者,兵二十二万直行而前,先锋遇敌者有几?一不胜而却,与其后大兵皆却,宜乎不能援也。有识者观之,不待已败,而后知其不能援也。殊不知攻城者,分攻城兵、备战兵、运粮兵、扼援兵。若兵不多,则攻必不久而速退,又不待其援也。假使当时住援者将良得计,虽无兵二十二万,只十万亦可以必援。又无十万,只五万亦可以优为之援也。又不五万,至其下亦可援之理。且以五万为率,若止分为五十将,留十将护卫大将,兼备策应内外,三两将诣扼援兵前,广张兵势,牵制扼援之兵。以二十将分地深入敌境,绵亘可布三五十里。不知敌人用兵多少,便能尽害。以二十将周围行偏僻小路,寻求向导,多遣远探,向前设伏,伺望敌人打粮出兵; 多则退之,少即擒之; 但绝其粮道,不必深入,直抵城下,其贼自退。又且兵既分遣,则人力并用。假令数将失利,其大兵必不至于一齐败衄,溃散为盗。京城之难,其源在于援太原之失利也。

尼玛哈攻太原之寿阳,寿阳城小而百姓死守。凡三攻,残敌之众万人,而竟不拔。此必守城人中有善为守御之策者。佥言以为城小而百姓死守者,非也。攻城者有生有死,善守者有生无死。寿阳之人,可谓善守,而不得谓之死守。又或云城小而坚者,亦非也。若城太小,矢石交通,善守者亦难以设险施策。规以为城愈大而守愈易。分段数作限隔则易守。若已先策定险备,设使贼欲登城,纵令登城,已登即死;贼欲入城,引之入城,已使即死。今夫百里之城,内有数步之地,贼人登之,守城之人,使自甘心伏其城拔,乞命于贼者,非攻之善,乃守之不善也。

九月,安炮于封丘门外。大炮数百座,皆在门外。贼至不收,遂为金人所得,咸谓金人得攻城之具。规以为破亦不在此。有善守者,假使更资炮数百座,亦必无害。在于御炮之术善不善也。统制官辛康宗以贼去城远,止兵不得发箭,止之甚善。百姓鼓众击杀,此亦见其自乱,素治之术失也。

敌先采湿木编洞屋,以生牛皮盖其上戴之,令人运土木填壕,欲进攻城。守城人若得计,则城内先施大炮碎之;亦可用单梢炮,取远至二百五十步外者,制其首领用众之人盖益州郡旧有朝廷所降守御册定格,单梢炮上等远至二百七十步,中等二百六十步,下等二百五十步。不知京城当时仓卒之际,此格用与不用。若人稍不完心,则下等二百五十步, 亦莫能及; 若能究心, 则二百七十步过之甚易, 又以小炮御近众,其小炮每十人已上,不过十五人施放一座,亦可以致数十步。勿谓小炮不能害物,中人四肢,则四肢必折; 中腰以上,则人必死; 中马亦然。又况大炮每放一炮,小炮可放数炮。不必用石,以重三四斤泥圆为之。 泥圆之利亦博,不独放时易得无穷;放去中人, 人必死伤;不中则泥圆为炮击破,不致反资敌用。若要摧毁攻械,则须用大炮及石。金人攻城用大炮,盖欲摧坏城楼; 守城者欲摧毁敌人攻械,大炮与小炮齐用,纵敌在城外伐大木为对楼云梯火车等攻械,可以破尽。金人广列垒石炮座,寻碑石磨盘石羊虎为炮;欲攻之所,列炮座百余。飞石如雨,击守城之卒,死伤日不下一二十人。此非攻城之能,盖守御官一时失计耳。苟守御官得计,止令卒近女头墙坐立,城外炮来,高则于女头墙上过,低则打中女头墙,击破在外; 无缘中人一卒,亦不至于死伤日不下一二十人者。唯女头墙稍加高厚,则愈加安堵。又须先用稍大木,造高一丈长一丈阔一丈上下外直里斜外密里稀洞子,外密处以大麻绳横编,如荆竹笆相似,以备炮石众多,攻坏女头墙,即于两边连珠进洞子向前,以代女头。若此则炮石纵大数多,未易损坏。间有损者,即逐旋抽换。假令只如此御捍,则炮石亦何能害人?已可必其无虞也。

敌以云梯对楼攻东水门。其间御捍,有设重楼获胜者,固甚善也; 又恐人在重楼之上,愈招矢石。又攻东门,守御官具亦备。对楼云梯至,每以木冲倒,仆死者无数,此亦奇策。然持冲木人与对楼上人相对不免互伤,亦非全胜。金人填壕桥成,运对楼过壕攻城。城下列炮座二百余所。七梢炮、撒星炮、座石炮并发,又以强弩千余助之。城上失石如雨,使守御卒不能存立,然后推对楼使登城。每对楼上载兵八十人,一对楼得城,则引众兵上。此金人攻城之方也。其炮大数多,失石齐发,只前说女头墙次备以洞子,皆可隔尽矣。对楼登城,每一对楼,果能载兵八十人?楼广不过二丈,当面立得几人?与守城人接战者,不过十数人而已。假令八十人尽用力,施设五对楼,止四百人。此外必无伏兵,亦无奇兵。楼高须及五丈,乘高而来,其迹亦自甚危。自履危地,来与城上立平地人接战,胜负人人可以自决。若守城者于此不胜,则交战于平田广野之地,不知其败若何。况对楼填平壕上,唯可以直进直退,必不能于城下横行。守人备御,不过止备对楼所占之地。假使有十对楼,所占地步数亦不多,不独接战可以必胜,纵兵上城获全胜者,术亦多矣。不思则弗得也。

敌用云梯,止要登城。每座云梯,须十余人可以负荷到城。城上御之,亦难向前来。纵不御之,使敌倚城登梯,上至城头,少不死者,何以致之?于女头墙里鹊台上,靠墙立排叉木。每空阔三四寸一根,通度枪刀向上,高出女头墙五六尺,敌至女头墙上,必为排叉木隔住,背后乘空,守御人于木空中施枪刀刺击,岂有刺击不下者?下而不死者鲜矣。

闰十一月二十四日再攻。推对楼五座,盛失石来城上。以竿冲倒三座。城上士卒争持草以焚之。对楼木多而草盛火炽,火乘南风遂引烧城上楼子三座。对楼既倒在城外,必不能却回,亦不能再起,自是堵住敌人攻械来路,可以置而不问。焚者失也,纵不引烧城楼,止烧了敌人对楼,亦是城上人自持草火,与敌烧开再进攻械来路。此事大失。所有再造城楼骨格,欲于旧处安立者,以理度之,自是敌必不容,矢石必倍。守御官若能用前说,造洞子于阙楼子处两头连珠并进,不终日决可蔽合,权代女头墙,以隔矢石,矢石虽愈倍于前,亦必无害。次于烧了城楼处两头,横直深埋排叉木,以防敌急登。城上分甲兵两向攻打。城里从下斜筑向上至城面,外垠向下陡峻。次于城里脚下取土为深壕,离壕三五丈,筑月城围之。使敌乘对楼到城,如不下对楼,上城却回则已,若上城,必自立不得,倒入壕内无不死者。如此一挫,必罢攻退兵。乃守御之人失之以致城陷,岂不痛哉。凡攻守之械,害物最重,其势可畏者,莫甚于炮,然亦视人之能用与不能用耳。若攻城人能用,而守城人不能御之,则攻城人可以施其能;若守城人能用,则攻城人虽能者,亦难施设。窃闻金人用炮攻城,守御人于城上亦尝用炮。城面地步不广,必然难安大炮,亦难容数多。虽有炮台,炮台地步亦不甚广。又炮才欲施放,敌人在外先见,必须以众炮来击。又城上炮亦在高处,自然招城外敌人用炮可以直指而击之。以此观当时守御之人,其不能用炮也明矣。假令当时于城里脚下立炮,仍于每座炮前埋立小木为衣。敌人在外,不见立炮所在,虽有能用炮者,何由施设?或谓炮在城里,炮手不能见得城外事,无由取的。每一座炮。别用一人于城上,专管城里一座外照物所在,里照炮梢,与外物相对,即令施放。少偏,则令炮手略少挪脚;太偏,则令拽炮人抬转炮座。放过,则令减人或用炮稍大者; 不及,则令添人或用炮稍小者。照料得一炮打中后,炮少有不中。又城里立炮,可置数多。守御人用炮若止能如此,则攻城人用炮何能为也?

筑城之制,城面上必作女头墙。女头中间立狗脚木一条。每两女头中挂搭篦蒿,唯可以遮隔弓箭,于炮石则难以遮隔。若改作平头墙,不用蓖篱,只于近下留品字方空眼,与女头相似,亦甚济用。

或问何以备御城外脚下,自有马面墙,两边皆见城外脚下,于墙头之上,下害敌之物。当敌人初到城下,观其攻械势恐难遏,宜便于城里脚下取土为深阔里壕。去壕数丈,再筑里城一重。对旧城门,更不作门;却于新筑城下缘里壕,入三二里地新城上开门,使人入得大城直行不得须于里壕垠上,新城脚下缭绕三二里,方始入门。若此则假使敌善埴壕,止不过填得里壕。若由门入城,须行新城脚下,里壕垠上。新城上人直下临敌,何物不可施用?正是敌人死地,必不敢入。由正门入城,尚且不敢,则岂肯用命打城?但只如此为备,则敌兵虽多,攻械百种,诚可谈笑以待之矣。又况京师旧城,亦自可守。若逐急措置,便可使势如金汤,有不可犯之理。兼京城之内,军兵百姓,金银粟帛,计以亿兆之数,亦莫能尽。若令竭力修作,不独添筑一城一壕,可不日而成,假令添筑城壕数重,亦不劳而办。重城重壕既备,然后招敌人入城议事。彼若见之,必不攻而自退。俗谚云:“求人不如求己。”古人云:“上策莫如自治。”又:“事贵制人,不贵制于人。”皆此之谓也。

京城周围地约一百二十里。闻当时敌在城外,诸门多闭,有以土实者,止开三两门通人出入。如此乃是自闭生路,而为敌开其生路也。为守之计,不独大启诸门,仍于两门之间更开三两门,使周围有门数十座。齐门于城内运土出入,填壕作路,使战兵出入无至自碍。城上觇望敌人空隙,稍得便处,即遣兵击杀,或夜出兵,使敌在外所备处多,昼夜备战,无有休息,彼自不能久攻。兼既城内创开城门,自运土填壕,欲为出兵计,则其在外填壕欲入之计,不攻自破。然所以敢自创开城门出填壕者,非谓敌兵可欺,盖恃其自于城内设险已备,引敌入城,而敌必死耳。晋王浚遣都护王冒及鲜卑段疾陆眷、末杯等部五万之众,以讨石勒。诸将皆劝勒固守以疲寇,独张宾、孔苌以为可速凿北垒,为突门二十余道。勒既以苌为攻战都督造突门于北城。鲜卑入屯北垒。勒候其陈未定,躬帅将士,鼓噪于城上;会孔苌突诸门,伏兵俱出击之,生擒末丕,疾陆眷等众皆奔散。苌乘胜追击,枕尸三十余里,获铠马五千匹。此乃守中有攻,可谓善守城者也。后之守城者何惮而不法欤?

州郡城池之制,人皆以为尽善。城上有敌楼,而敌人用大炮摧击。城高数丈,而敌人用天桥、鹅车、对楼、幔道、云梯等攻具登城。据其城池之制作,可以自谓坚固前古所未有;奈何敌人攻械之备,亦前古所未有。故事贵乎仍旧,而人惮于改作,皆不可必者。古人所谓利不百者不变法,功不十者不易器。以今城池之制观之,虽利不至于百,功不至于十,然自古圣人之法,未尝有一定之制,可则因,否则革也。为今之计,如敌楼者,不可仍旧制也。宜于马面上筑高厚墙,下留品字样方径及尺空眼,以备觇望,及设施枪路。墙里近下,以细木盖一两架瓦棚,可令守御人避寒暑风雨。屋在墙里,比墙低下,则炮在外虽大而数多,施设千万悉莫能及人。

壕上作桥,桥中作吊桥,暂时隔敌则可,若出兵则不能无碍。宜为实桥,则兵出入俱利。

城门宜迂迥曲折,移向里百余步置。不独敌人矢石不入,其旧作门楼处,行入一步向里,便是敌人落于阱。何谓落阱?盖百步内两壁城上,下临敌人,应敌之具,皆可设施。又于旧门前横筑护门墙,高丈余,两头遮过门三二丈。城门启闭,人马出入,壕外人皆不见。孰敢窥伺?

城外脚下,去城二丈临壕垠上宜筑高厚羊马墙,高及一丈,厚及六尺。墙脚下亦筑鹊台,高二三尺,阔四尺。鹊台上立羊马墙,上亦留品字空眼,以细觇望及通枪路,亦如大城上女头墙。墙里鹊台上栽埋排叉木,以备敌填平壕堑,及攻破羊马墙至城脚下,则敌于羊马墙内两边受敌。头上大城向下所施矢石,即是敌当一面,而守城人三面御之。羊马墙内兵赖羊马墙遮隔壕外矢石。是羊马墙与大城系是上下两城,相乘济用。使敌人虽破羊马墙而无敢入者。故羊马墙比大城虽甚低薄,其捍御坚守之效,不在大城之下也。又羊马墙内所置之兵,正依城下寨,以当伏兵。不知敌人以何术可解?若此则既有羊马墙,而鹿角木可以不用,仍于大城上多设暗门,以备遣兵于羊马墙内出入。又羊士墙脚去大城脚止于二丈。不令太远者,虑大城上抛掷砖石,难过墙外,反害墙内人; 又不令太近者,虑其太窄,难以回转长枪。又于大城里城脚下作深阔里壕,里壕上向里度地五七丈,可作来往路,外筑里城排叉木,但多备下敌攻城应敌处。用此以设备,虽使敌人善攻,不足畏也。墨翟,宋大夫,善守御。公输般为云梯之械,将攻宋。墨子见之,乃解带为城,以褋为械。九设攻城之机,墨子九拒之。公输般攻械尽,墨子守有余。公输屈曰:“吾知所以拒我者。”以此见攻械者,宜乎古人以为策之下也。夫守城者,每见敌人设一攻械,而无数策以拒之者,未之思也。规尝闻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又以为兵者诡也,用无中形,诡诈为道,“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然而有传之于家而达之于远,有利而无害,有得而无失者,不可不先传也。嗟乎,靖康丙午,金人以儿戏之具攻城,守御者一时失计,遂致城拔。迄及一纪有余,而金人犹不思当时幸胜,尚以骄气相陵。规于未知金人攻城设炮之前,每见人云:“金人攻城,大炮对楼,势岂可当?”贵显言之,则怏然而不敢辩; 众人言之,则亦不敢痛析。今既知其详,则岂可不尽曲折,剖其所见而言之?然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千变万化,人何能穷之?今止据金人攻城施设,略举捍御之策。至于尽精微,致敌杀敌之方,虽不惮于文繁,而有所谓真不可示人者,未之传也。又况虽欲传之,有不可得而传者矣。唯在乎守城之人,于敌未至之前,精加思索应变之术,予为之备耳。区区管见,辄序于佥言之后,绍兴十年五月日陈规序。

[鉴赏]

《守城录》是宋代城邑防御的专著,为南宋抗金名将陈规等所著。全书共4卷,约17800字。陈规(公元1095年~公元1145年),密州安丘(今属山东)人,先后任安陆令、知德安府、知顺昌府、枢密院直学士及知庐州兼淮西安抚使等职,以善于守城闻名于世。《四库全书》提要中说;“宋自靖康板荡,宇内沦胥,规独能支柱经年,不可谓非善于备御然。”汤涛,字君宝,浏阳(今湖南)人,淳熙十四年(公元1187年)进士,曾任德安府教授。《守城录》全书由《靖康朝野佥言后序》、《守城机要》和《建类德安守御录》三部分组成,原各自成帙,宁宗以后合为一书,刊行于世。该书是我国历史上较早较具体地讲到城池守御作战原则、应变之术、守城准备和战具的兵书。现存有守山阁本、《墨海金壶》本、子书百种本、曾氏丛书本、《长恩书室》本、《四库全书》本、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抄本及嘉庆、道光时刻本。

《守城录》第一部分《靖康朝野佥言后序》,作于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五月。《靖康朝野佥言》原为夏少曾所著,详细记述了靖康间金人攻汴始末。陈规在改知顺昌府之后,得知同僚中有人收藏《靖康朝野佥言》,便找来“熟读”。当他读到京城黎民凄惨的景况时,“痛心疾首,不觉涕零”,于是便边读边写,批驳了夸大金兵威势的种种观点,总结了汴京失陷的教训,阐述了应该如何御敌的意见,作为《靖康朝野佥言》的“后序”,遂成《靖康朝野佥言后序》一文。陈规在谈到写“后序”一文的目的时说:“朝廷大臣与将吏官帅,应敌捍御之失,虽既往不咎,然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事有补于将来,不可不备述也。”着眼点是为了夺取“将来”宋金战争的胜利。第二部分《守城机要》亦陈规所著。靖康末(公元1127年)金兵攻陷汴京,荆湖一带溃兵与饥民纷起,众至数十万,附近州县皆被攻破,唯陈规率兵数千守德安(今湖北安陆),多次击退其大规模进攻,深为朝廷所赞赏。《守城机要》就是德安守城经验的具体总结,它着重论述了“城廓楼橹制度及攻城备御之方”。对于在攻者有炮的情况下,城垒应该如何改造与加强,防守者如何正确用炮以粉碎敌之攻击,守城军民的组织编制、力量运用和守御实施等问题,均有详细的说明,贯穿着“凡攻城者有一策,守城者则应以数策应之”的“因敌而变”的思想。第三部分《德安守御录》是汤涛辑录的陈规在德安的守城事迹,具体记述了陈规在德安率军坚守孤城、奋力杀退金兵的经过,并于绍熙四年(公元1193年)向朝廷奏呈其书。这一部分,从军事角度对城邑建筑提出了许多好的意见。

《守城录》是我国军事史上一部重要守城专著,它根据攻城武器的发展和实战经验,阐述了守城战法的改革。它认为,过去古人所说“没有百倍的利益就不变法,没有十倍的功效就不改换器物”是因循守旧,抱残守缺。从现在的城池防守制度看,虽然改革的利益达不到百倍,功效也达不到十倍,但行不通的就要改革。它提出“善守城者”不能只守无攻,而要“守中有攻”,要注意沟通城内道路,便利随时出击。它主张改革城廓旧制,增强御炮能力。如收缩易受炮击的四方城角,拆除马面墙(城门两侧城墙上的突出部分)上的附楼,另“筑高厚墙”等。由原来的一城一壕代之以“重城重壕”,以增强城邑防御能力。它主张要有足够数量的大炮,充分发挥大炮的威力,“以炮抑炮”,并具体阐述了炮在守城中新的使用方法。例如,由配置城头变为暗设城里,由城上观察目标,纠正射向和弹着点,等等。此书还记载了陈规于绍兴二年(公元1132年)研制成长竹竿火枪20余支及其在守城作战中发挥的作用。这种火枪是最早的管形火器,在科技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宋孝宗乾道八年(公元1172年)曾诏刻《守城机要》为《德安守城录》,颁行天下,令各地守城将领效法,在当时产生过很大影响。

《守城录》守御之术,是建立在朴素的唯物主义基础之上的。一是强调“人为”。陈规针对当时朝廷中“敌势方强,用兵无益,宜割三镇以赂之”的这种无所作为的投降主义论调,尖锐指出:“殊不知势之强弱在人为。我之计胜彼则强,不胜彼则弱。若不用兵,何术以壮中国之势、遏敌人之强用之,则有强有弱;不用,则终止于弱而已。强者复弱,弱者复强,强弱之势,自古无定,唯在用兵之人何如耳。”陈规的这些观点,在当时不仅在军事上,而且在攻治上也具有重大意义。二是力主“先策”。即事先的筹策。在陈规看来,“先策定险设备”乃是善守者的一个重要标志。陈规认为,无论城大城小,关键在于是否有善守之人。有了善守之人,事先作了周密计划,充分估计了各种危险,并作了相应的准备,敌人是无法攻克的。他还认为,敌情在不断变化,具体的制敌之方也必将随之而变化。强调“守城之人于敌未至之前,精加思索应变之术,预为之备耳。”三是坚持“为今”。强调必须按照新情况,对旧的“城池之制”加以适当的改革。认为“可则因,否则革”,一切从“为今”出发,一切以“今”之实际需要为准绳。陈规提出的一系列改筑城垒的方法,都是建立在他对“今”之透彻了解的基础之上的。陈规这种以“今”为准的思想,现在看来也是正确的。

《守城录》所论述的具体守城之法,无疑早已成为历史。但它在记述其守御之术时所体现出的要把守御之地修建得坚不可摧,守中有攻,以及从武器装备方面增强防御手段,等等,至今仍有参考的价值,对未来反侵略战争城市防卫作战仍有借鉴作用。

当然,局部守城技术与战术,无论如何的先进与成功,也难以挽回南宋整个战略上的错误与失败,因为技术与战术总是受战略、策略的制约。南宋王朝的灭亡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