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冰鉴·十八·声音有别,细闻可辩》译文与赏析

十八 声音有别,细闻可辩

【原文】

声与音不同。声主“张”,寻发处见;音主“敛”,寻歇处见。辨声之法,必辨喜怒哀乐;喜如折竹,怒如阴雷起地,哀如击薄冰,乐如雪舞风前,大概以“轻清”为上。声雄者(1),如钟则贵,如锣则贱;声雌者(2),如雉鸣则贵,如蛙鸣则贱。远听声雄,近听悠扬,起若乘风,止如拍琴,上上。“大言不张唇(3),细言不露齿(4)”,上也,出而不返(5),荒郊牛鸣(6)。急而不达,深夜鼠嚼;或字句相联,喋喋利口;或齿喉隔断,喈喈混谈:市井之夫,何足比较?

【注释】

(1)声雄:声音充满刚健激越之气。

(2)声雌:声充满阴柔文秀之气。

(3)大言不张唇:此为体健气足,谨慎稳重之象,故为“上”。

(4)细言不露齿:此为精神清爽,文秀干练之象,故亦为“上”。

(5)出而不返:指声音散漫虚浮,没有余韵。

(6)荒郊牛鸣:指像荒郊野外之中的孤牛哀鸣。

【译文】

声和音看上去密不可分,其实它们是有区别的,是两种不同的物质。声产生于发音器官的启动之时,发音器官启动的时候听到它;音产生于发音器官的闭合之时,可以在发音器官闭合的时候感觉到它。辨识声相优劣高下的方法很多,但是一定要着重从人情的喜怒哀乐中去细加鉴别。欣喜之声,宛如翠竹折断,其情致清脆而悦耳;愤怒之声,宛如平地一声雷,其情致豪壮而强烈;悲哀之声,宛如击破薄冰,其情致破碎而凄切;欢乐之声,宛如雪花于疾风刮来之前在空中飞舞,其情致宁静洒脱。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轻扬而清朗,被列入上佳之口。如果是刚健激越的阳刚之声,那么,像钟声一样洪亮沉雄,就高贵;像锣声一样轻薄浮泛,就卑贱;如果是温润文秀的阴柔之声,那么,像鸡鸣一样清朗悠扬,就高贵;像蛙鸣一样喧嚣空洞,就卑贱。远远听去,刚健激越,充满了阳刚之气。而近处听来,却温润悠扬,而充满了阴柔之美,起的时候如晨风悄动,悦耳愉心,止的时候却如琴师拍琴,雍容自如,这乃是声中之最佳者。俗话说,“高声畅言却不大张其口,低声细语牙齿却含而不露”,这乃是声中之较佳者。发出之后,散漫虚浮,缺乏余韵,像荒郊旷野中的孤牛之鸣;急急切切,咯咯吱吱,断续无节,像夜深人静的时候老鼠在偷吃东西;说话的时候,一句紧接一句,语无伦次,没完没了,而且嘴快气促;说话的时候,口齿不清,吞吞吐吐,含含糊糊,这几种说话声,都属于市井之人的粗鄙俗陋之声,有什么值得跟以上各种声音相比的地方呢?

【解读】

声是由物体的震动产生的,震动停止则发声停止,然而发音并不会停止,介质的不同音质也会随之而变。声音的每一个音节承载着人的内心的活动,它是人内心真实情绪的客观反映。高兴时,必然清脆;愤怒时,必然狂暴;悲哀时,必然凄切;欢乐时,必然清婉。清朗悠扬与粗俗鄙贱两种声音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一个人的学识、修养、素质,可以作为我们识别人才的重要参考。

典例阐幽

曾文正公,辨音识才

罗萱,字伯宜,湘潭人。父汝怀,道光十七年(1837)拔贡,曾任过芷江县学训导,候选内阁中书,以学行闻于时,着有《湖南褒忠录》。罗萱生有夙慧,工诗文书法,能传其父学。为诸生,屡列优等。倡导经世之学,领湖南诗坛风骚数百年、着名的封疆大吏贺长龄,以“家风不可及”闻名遐迩的邓显鹤、沈道宽对他都很器重。

曾国藩奉命办团练招揽人才,“湘乡奇伟非常之士,争自创磨立功名,肩相摩,指相望”。罗萱是最早应募到曾门的诸人之一,据传当时每天都有百十人到营中报名,曾国藩一一召见,问询长短,稍有才能的人都留了下来。一天,曾国藩倦极不想见客。正在似睡非睡时,忽听外面争吵声,起身向窗外望去,见一位身材不高,只穿一件单衣的青年人被守卫拦住,听其声音朗朗,气质非凡,但任凭怎样讲,守卫仍不放行。青年人也不气馁,大有不见曾国藩不罢休的气势。正在僵持之际,曾国藩推门而出,并喊住守卫,对罗萱说:“听君的声音爽朗圆润,必是内沉中气,才质非凡之人。”遂将罗萱引入上宾之位,俩人叙谈起来。随后,曾国藩决定让罗萱掌管书记,日常文牍往还也一并交给了他。

曾国藩率湘军东下时,罗萱以亲老欲辞,但曾国藩写信请他入府,并说:“今专足走省,敬迓文旆,望即日戒涂,惠然遄臻,无为曲礼臆说所误。蟾蜍裹沙而不行,于菟腾风而万里。士各有志,不相及也。千万千万!祷切祷切!”咸丰五年(1855)曾国藩入南昌,重整水师;后进屯南康,设置楚师三局,制造弹药武器,又设船厂,建内湖水师。四月,罗萱随曾国藩经吴城南康。六月,在青山营次与塔齐布会商军务。七月,随曾国藩吊唁湘军着名将领塔齐布。

塔齐布平时有愚憨、无能之态,及至战场,摩拳切齿,口流唾沫,一副好似要生吞对方的架势。尤好单骑逼近敌垒侦视虚实,几次进入危境,都转危为安。

咸丰四年(1854),塔齐布以收复湘潭功,超升湖南提督。鲍起豹被革职。塔齐布位至大帅后,遍赏提标兵,收人心,并在左臂刺“忠心报国”四字,得士卒死力。每当深夜,呼亲卒相语家事,说到悲痛事,相对涕泪以流。塔齐布以严于治军,并能与士卒同甘苦着称。一次,德化县令给这位大帅送了一张莞席,塔齐布说:“军士皆卧草土,我睡莞席,岂能安枕?”立令退回。该年底,曾国藩正驻军南昌,塔齐布驻扎九江,隔庐山相望,因太平军往来攻袭,两人多日不通音信,曾国藩为此十分焦虑。除夕前一天,塔齐布攻九江,后因寡不敌众,单骑败走乡间,马陷泥潭中,迷失道路,后被一位乡农带回家中。次日,各军以塔齐布未回,汹汹如所失,士卒哭作一团。曾国藩也悲痛不已。三更时,乡农将塔齐布送回,曾国藩、罗泽南立即而起,光着脚出去相迎,三人抱在一起,以泪诉劳苦。但塔齐布却谈笑自若地说:“饿极了,快拿饭给我吃。”各营官都惊喜异常。

咸丰五年(1855)夏,曾国藩遣李元度率平江勇渡河攻湖口,约定次日塔齐布攻九江,使太平军腹背受敌。清晨,塔齐布忽患恶疾而卒,年仅35岁。据说塔齐布每次战前,都先让百名亲兵蒙面,从中选一人为掌纛,每战必胜。死前的一个晚上,选掌纛时,有一纯施粉墨者,塔齐布见之,默然不悦,勉强说:“好!好!纛授你了。”第二天即卒。七月十九日,罗萱随曾国藩驰赴九江陆营,吊唁塔齐布。

咸丰五六年(1855—1856)间,是曾国藩处境最困难的时期。军马倥偬,而客居江西,兵饷皆不宽足,又受太平军石达开部不时攻袭,常常是停泊船上,不用说安生休息,性命也时有不保。为了取得朝廷的信任,还必须经常奏报军中缓急。罗萱上马操剑,下马走笔,兼具文武,形影不离,是难得的人才。曾国藩每有上疏,罗萱皆操笔如流。有时“警报骤逼,势危甚”,罗萱也“甘心同命”。又时常调节诸将之间的矛盾,使各当其意以去。六年,翼王石达开入江西,攻陷瑞、临、袁、吉、抚、建诸郡,省城孤悬。罗萱领湘军三千人攻建昌,城即破,但太平军援军忽至,都司黄虎臣战死,城未攻下。于是曾国藩又令其攻抚州。将至,又得知曾国华、刘腾鸿等自鄂援江攻瑞州,曾国藩又令他自抚州赴瑞合攻打。在瑞州,罗萱与刘腾鸿等与太平军展开了殊死战,八战皆捷,取得了瑞州战役的胜利。曾国藩坐视瑞州后,罗萱以久在军中,遂向曾国藩乞假归湘中。

不久,巡抚骆秉章召罗萱治湘潭团练,刘培元招罗萱至衢州与谋军事。罗萱稍规大计,皆不肯久留。亦自以文士不欲竟弃科举,屡应省试,终不第。同治元年(1862),拜曾国藩于安庆,又至其从兄记名提督罗逢元于当涂,也不欲久居。家居后更加专心学问。同治二年,郭嵩焘升任广东巡抚,屡召罗萱到广州,委托他创立水师,罗又谢归。又同刘德谦领威信军防郴,不久,霆军叛勇溃入粤,罗萱进屯乐昌。地方官命增募威震军,乱平而归。从此,罗萱不再关注兵事。

罗萱是喜欢贡献才智又不愿进仕的人,回到家乡后本想专心读书,以写作终其生。可是,地方大员及同乡亲朋不断召其入幕,他均婉言谢绝。同治七年(1869)十一月,既是同乡挚友而平生又很钦佩的黄润昌奉命入黔,与记名布政使席宝田会同镇压起义。经黄润昌再三请求,罗萱入军营掌文案,兼理营务处。每天白天出外领队作战,夜晚笔削奏牍。

黄润昌原受曾国荃的赏识,咸丰九年(1859)召入安徽军营。当他千里迢迢抵至皖营时,正值曾国荃已南还家中,因无依靠,便借居太湖药局,不久生病,想粗装逃出。后被侍卫吴德水招入营就医。礼部主事李榕当时在曾国藩处充营务,与之相见,十分高兴,遂进入曾国藩的幕僚。次年,在攻打安庆战役,黄润昌成功地策动了程学启反叛,后帮李鸿章立足上海,咸丰十一年,又招抚皖南太平军。立坤字前、后营,又立蔡字、平字、猛字诸营。同治三年,因随攻金陵,加布政使衔。

黄润昌得檄令已是腊月,黔省极为寒冷,罗萱到营后随即开赴清溪。清溪是原邓子垣的军所。安营扎寨后,罗萱和黄润昌设水师,作战守,作大举进攻的准备。湘军进入黔境后,先后攻克铜仁、遵义等五郡,而南路进攻受阻。罗萱与邓子垣一同到席宝田处请战。同治八年(1869)三月,黄润昌、罗萱遇伏战死。黄润昌年仅29岁,罗萱43岁。

罗萱貌温雅,文翰流美,性极恬适,从军十余年,不趋便营利,亦不图进仕,至死仍是个知府。文学着作有《仪郑文笺注》二卷、《粤游日记》一卷、《蓼花斋诗词》四卷。

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

晋文公,春秋时晋国国君,名重耳,又叫公子重耳。晋献公次子,献公妃狐姬所生。献公嬖幸骊姬,杀太子申生,他被迫流亡在外19年。后借秦穆公之力回国,被立为晋王,为晋文公。他即位后,重用狐偃、赵襄、贾佗、先轸等人,协力修明内政,整顿法纪,加强战备。同时尊重东周王室,平定周王室王子带之乱,迎周襄王复位,几次出师救宋国,并与楚军在城濮交战,采取诱敌深入之法,大败楚军,尔后在践土会盟诸侯,继齐桓公之后为春秋诸侯霸主。

重耳刚当上国君不久,有一天,大夫狐偃领来一个叫勃辊的人,向晋文公说是有机密事情向他报告。可是,当晋文公听说要求见他的是勃辊,表现得十分生气。原来,晋惠公在位时,非常害怕自己的王位被重耳夺了去。因此,他曾经委派勃辊去刺杀重耳。勃辊当时非常认真地执行晋惠公的命令,比原计划提前一天找到了公子重耳,并一刀砍断了他的衣袖,如果不是重耳跑得快,早就被勃辊杀掉了。所以,这次当晋文公听说勃辊求见他时,他非常生气。他对侍从说:“你们去对勃辊说,我没有去抓他跟他算账已经够便宜他了,他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那几个侍从向勃辊转达了晋文公的话,勃辊听了以后笑着说:“我还以为主公在外边奔波了19年,总该熟透了世情,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我看如此下去,弄不好还会倒霉呢!现在,他做了国君,我想来效忠于他,他却不接见我,这对我来说不会损失什么,只怕是我走了,他的麻烦也就来了。”侍从听勃辊这么说,就赶快回去向晋文公如实报告。狐偃也劝晋文公接见勃辊。晋文公这个人头脑非常清醒灵活,政治敏锐性很强,所以他经过考虑,没有因往日的仇恨而意气用事,于是立即决定召见勃辊。

原来,勃辊真的掌握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准备向晋文公报告。晋文公在回国做君主之前,原来晋惠公重用的宠臣吕省和邵芮两位大夫一直紧随着晋惠公,想把晋文公除掉。后来因为重耳有秦穆公的大军护送回国,吕省、郤芮二人知道敌不过秦军,不得已便投降了重耳。但是,他们两人原是晋惠公的心腹,因此,他们感到晋文公做了国君,是对他们的很大威胁,所以就联络勃辊图谋发动叛乱,杀死重耳另立新君。勃辊认为,过去谋杀重耳,是替国君办事,现在既然重耳已经做了国君,如果再搞叛乱,杀君另立,这样不利于国家,于是就跑去向晋文公报告了这件事。

由于晋文公事先掌握了吕省和郤芮的叛乱阴谋,他便在叛乱发生之前,以生病为由不去视朝,暗暗逃到秦国躲避,在晋国便由心腹大臣布置好了对付吕省、郤芮的计策,结果吕省、郤芮的叛乱很快得到平息,他们也被抓获。

晋文公虽然成功地粉碎了吕省、郤芮二人为首的叛乱,但是他们手下还有很多党羽尚未清除。后来,晋文公准备把吕省、邵芮的党羽全部捕杀,他的大臣赵衰劝他说:“乱党的头子已经除掉,您应该宽宏大量,如果一大批人再被杀掉,恐怕会失掉人心,甚至可能会激发出别的变故。”晋文公听了赵衰的话,感到很有道理,所以便予以采纳,下令大赦,不再追究吕省、郤芮余党的罪行。但是,吕省、郤芮的党羽对于晋文公的大赦不敢相信。这时,很多谣言流行于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形势很不稳定。晋文公看到这种情况感到十分担心。

一天,晋文公正在宫内洗头,守门卫兵进来向他报告说有一名叫头须的人求见。晋文公听后十分生气地对卫兵说:“这个头须十分可恶,当年他把我们可害苦了,今天竟然还有脸来求见我。告诉他,我不把他杀掉已经够宽容他了,让他赶快离开吧!”原来,晋文公当年流亡在外时,头须是晋文公手下的一个小吏。在晋文公最困难的时候,他竟然把晋文公当时所有的金帛全部偷走逃跑了,结果害得文公和他的随从们一度只能靠讨饭活命。今天他来求见文公,晋文公能不十分生气吗!

卫兵把文公的话转达给头须,可头须听后仍然不肯离去。他说:“主公因为宽恕了勃辊,才能没有遭到吕省、邵芮的毒手。为什么不能宽恕我呢?我既然来求见他,就必然有我见他的道理!”卫兵又把头须的话报告了晋文公,文公听后,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的器量是太小啊!”于是立刻召见头须。

头须进宫以后,先向晋文公认错赔罪,尔后向晋文公说:“吕省、邵芮的余党实在太多,杀不胜杀,他们又感到自己罪恶太大。所以不敢相信您的赦免,如果不想办法,恐怕是会出祸事的!”听他这样说后,晋文公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所以便认真地请教头须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解决。头须告诉晋文公说:“当初,我偷过你的钱财,害得你受苦挨饿,这件事晋国上下都清楚。现在你为了让吕省、邵芮的余党们能够相信大赦令,可以从我身上做起,让他们都知道你确实是一个不计前嫌的人。”

晋文公听了头须的谈话,认为至情至理,于是就赦免了头须,并让头须做了自己的车夫,还特地让头须驾车,自己坐着车子连续几次到处游玩。这样一来,吕省、郤芮的余党们都暗地议论,他们说,像头须这样的人,晋文公不仅赦免他,而且能够重用他,看来大赦是真的了。于是,他们纷纷效忠于晋文公,从而很快稳定了晋国的政局,使经济、文化等事业得到了迅猛的发展。

有所欲者,以其欲御之

明朝崇祯十四年,清兵大败明师于锦州,俘获明军统帅洪承畴。皇太极久存并吞天下的野心,想利用洪承畴做开路先锋,便派一说客,劝他投降。洪承畴乃耿介名士,深明大义,一口回绝,并且绝食明志。

据说,皇太极无计可施,无精打采回宫休息。皇妃问:“国主大败明师,中外震惊,为什么长叹?”皇太极说:“你们女流,怎知国家大事?”皇妃说:“是不是中原还未征服呢?”皇太极说:“你真是聪明。为征服中原,朕极力招降洪承畴,可是他是个硬骨头,宁死不降。”皇妃说:“怎么会不降?威逼不行,那就利诱!”皇太极说:“难!什么都用过了,包括美人计,他根本看不起我们的美女!”然而聪明的皇妃却深知男人的弱点,密议一番之后,皇太极让皇妃自行其是。

皇妃特别打扮一番,黄昏时候,携着一个水壶秘密出宫,独自去见洪承畴。洪承畴正闭目危坐,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皇妃细声轻问:“这位就是洪将军吗?”声如出谷黄莺。面对声音婉转,吐气如兰的女人,洪承畴不知不觉张开眼,有这么美的人儿?于是说:“你是何人?又有何事?”她深深地行了个礼,说:“洪将军,我知道将军忠心耿耿,绝食明志,以死殉国,大丈夫所为,可敬可佩!”说着嫣然一笑。接着说:“你且不要问,我此来是一片好心,想拯救你脱离苦海!”洪承畴听了不再多说:“想劝我投降?请回吧!”

但是她毫不介意,继续说:“将军,我虽是女子,颇识大义,对将军这种殉节精神有种由衷的钦佩,岂忍夺将军之志?将军要绝食等死吗?但是绝食要七八天才能了断。我煎好了一煲毒药来敬将军。将军所求,不外一死,绝食和服毒有什么不同?将军如怕死则已,若不怕死,请饮了这煲毒药,不就大大地减少死前的痛苦吗?”说完便捧水壶送了过来。她的话充满同情,而又惹人怜爱。

洪承畴经她的激化,又看她妩媚阿娜的身姿,已经身不由己,顿时豪气陡生说:“好!好!大丈夫死且不怕,何惧毒药!”立即接过水壶来,张口狂饮,不料流急气促,咳了起来,药末飞溅,弄得美人衣襟尽湿,洪承畴自惭孟浪连忙道歉。她若无其事,谈笑自若,拿出香罗帕来慢慢拂拭,媚眼向洪承畴一翻说:“看样子,将军的阳寿未尽啊!”洪承畴说:“我立志一死,不死不休!”皇妃说:“将军可谓英勇之至,视死如归。英雄气概!钦佩!钦佩!不过,我还有一句话告诉将军。你现在既已为国殉节,但是身丧异域,去家万里。丢下家人,哭望天涯,深闺少妇,浮云发呆,春风秋月,苦想为劳,枕边弹落,情何以堪?多情如将军,能闭眼不顾,不念旧情吗?”

洪承畴被勾起心事,心中酸楚万分。但是毒药已经下肚,死期不远,不禁泪如泉涌,长叹一声说:“事到临头,还有什么可说,什么可顾?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这一叹,就暴露了洪承畴已有所动。经过那么多次的审讯、威逼、说服、利诱都没有动过决心的洪承畴,只和这么一个弱女子的一番问答,就开始犹豫了。聪明的皇妃看出他已动心,又用话激他说:“决志殉国,将军可谓忠贞不贰,已无愧臣节了。但在我看来,却是笨的可以。将军,不是我说你,你身为国家栋梁,明朝对你的希望正殷,这样轻于一死,得了一个虚名,究竟对国家有何裨益呢?如果是我的话,会忍辱一时,渐图恢复,所谓忍辱负重,伺机报国,方不负明帝重托,百姓仰望。断不会这般轻生,效一介莽夫所为!不过,士各有志,勉强不得。”

洪承畴虽然等死,但血脉贲张,既醉其美貌,又服其见识,心中忐忑,莫知所以,牙齿开始发酸,欲火已冒上眉尖。她又说:“将军死后,有什么话要转告家人否?你我两人既然相遇,亦是一段缘分,我无论如何有此传递的责任!”洪承畴听了,眼泪又流出来了,她掏出香帕来,迎身靠过去替他拭泪说:“将军,不要伤心,看把衣服弄湿了。唉!我也舍不得你就这样离开!”一阵香粉,美色娇态,袭击而来。洪承畴这时欲火正炽,把死置之脑后,一把将她抱住说:“只要毒药迟发一刻,就是死在牡丹下,做鬼亦风流!”

一个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英雄豪杰,不裹尸于战场之上,殉节于刀锯之下,竟栓缚于裙带之中。这位曾经万民敬仰,飨过大明国祭的经略重臣、显赫一时的大将军洪承畴,激情过后,宽袍缩身参见皇太极去了。

戋戋小信,未必履行

巧舌如簧的人,往往以花言巧语来迷惑别人,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看不透这些人的真正意图,偏听偏信,则会落进其人的陷阱。楚怀王亲信了张仪的小利而落了个“赔了妇人又折兵”的下场,可悲、可气、可叹。

苏秦、张仪在外交上的成功是我们所熟知的,他们同样以三寸不烂之舌着称于各个诸侯国。

秦国在威服魏韩之后便进一步打出国门之外,大踏步东进。当时,除秦国以外,齐、楚两国也是大国,为了防范秦国的吞并,齐、楚两国缔结了共同抗秦的盟约,显而易见,拆散这个盟约是秦国的当务之急。为此张仪建议秦王免去自己相国一职,秦惠王依计将张仪免相。于是,张仪于周赧王二年假装委屈地跑到了楚国。

当时的楚国,虽然地广兵多,但是大而不实,尤其在政治上腐败,守旧势力盘根错节,张仪早认识到楚国的衰弱。他一来到楚国,便重金厚礼收买了靳尚,使他感恩自己,靳尚受人之物,自然乐意效劳,极尽溢美之词向楚怀王推荐张仪。楚怀王听说张仪声名赫赫,颇有韬略,特别将他安置在高级馆舍,并谦恭地问:“先生辱临敝国,不知有何见教?”张仪对楚王的感情深厚表示感谢,继而对楚怀王的虚怀若谷恭维了一番,然后不胜惋惜地说:“秦王派我前来,意在和贵国修好。很可惜,我来迟了。”楚怀王对秦国本来是望而生畏,万万没想到秦王会主动派使者前来修好,不胜惊讶,忙问:“怎么来迟了呢?”张仪长叹一口气道:“大王不是已经跟齐王结成同盟了吗?”楚王一怔说:“楚国之所以和齐国结成同盟,无非是为了防范被别人攻打而已。难道你不认为有这样的危险吗?”张仪软中带硬地说:“这种危险当然存在,而且由于楚国和齐国缔结联盟,这种危险就更大了,很明显齐楚联盟是来对付秦国的,秦王本来是想与天下诸侯交好,可一旦有人故意要与秦为敌,秦王恐怕不会等闲视之的。”

张仪见楚怀王面露疑虑之色,继续说道:“齐王一向野心勃勃,欲与秦王争高下,他与大王联盟,无非是利用大王而已,如果秦、楚两国交战,齐国会不惜损兵折将的前来救援吗?肯定不会,齐国巴不得秦、楚两国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以图霸业。请大王想想,到时候楚国的处境会怎么样呢?”楚怀王一时拿不定主意,试探着问:“以先生之见呢?”张仪说:“其实,秦王和我最喜爱楚王而恨齐王。大王如果能闭关绝齐,废除盟约,我愿意请秦王将商于之地六百里献给楚国,并使秦女做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娶妇嫁女,结为兄弟之国。这样,楚国北弱齐国,西交强秦可谓一举三利。”昏庸的楚怀王一听此言,顿时眉开眼笑,深恐夜长梦多,当即拍案而起说:“好,就照你的意思办!”

楚国多庸碌之臣,纷纷恭贺楚王,唯有谋臣陈轸面露愁色,忧心忡忡。他竭力规劝楚王道:“秦国现在之所以看重楚国,无非是有齐国结为外援,倘若闭关绝齐,楚必孤立。秦岂能爱楚而予之商于之地。一旦张仪骗楚,大王必再次结怨与齐。此则一举而树东西两敌,后果不堪设想。依臣之见,不如假意跟齐国断交而暗地合作,同时派人跟张仪去秦国。如果秦国真的把商于之地交给我们,那时候再与齐国彻底断交也不迟;一旦是个骗局,我们也有备无患。”

昏庸的楚怀王早就听的不耐烦了,断然道:“不要再说了,你就等着我得到商于一带六百里土地吧。”陈轸无奈,扬长而去。

楚怀王唯恐张仪产生怀疑,从而失去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他给张仪丰厚的馈赠,并把楚国的相印也给了这个不速之客。而且当即宣布,与齐国废除盟约,断绝来往,然后,派将军逢丑父随张仪至秦,讨取土地。

张仪回到秦国,假装失足坠车,摔伤了脚,并不上朝。一直等了三个月,逢丑父仍未讨到土地。于是逢丑父便求见秦王。秦王说:“如果真有其言,须待齐楚绝交之后,才可践约。”逢丑父无奈,只好派人将消息转告楚王。楚王深恐绝齐不深,惹得秦国不满,便挑选了一个强悍的勇士,手持楚国符节,匆匆赶赴齐国去辱骂齐王。

齐宣王见楚王如此背信弃义,而且派人骂上门来,不禁恼怒至极,于是,他决定报复楚国。不过,齐王很清楚凭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战胜楚国。尽管齐王很不愿意与秦同盟,但目前的只能走这一条路了。他抢先与秦国联盟,并约秦国一同进攻楚国。

张仪大功告成,这才上朝理事,并对焦急万分的逢丑父说:“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不去取土地呢?”逢丑父莫名其妙:“地在哪里?”张仪故作诧异道:“我有奉邑六里,不是答应给楚王了吗?”逢丑父愕然,情知不妙,但还是据理力争道:“我奉楚王之命,前来接管商于之地六百里,这可是您对楚王的亲口承诺,言犹在耳,怎么短短三个月的功夫竟变成了奉邑六里了呢?”

张仪坦然地微笑道:“那肯定是你们楚王听错了。我说的是我的封地六里。秦王的土地,别说六百里,就是六十里我也没有权力馈赠于他人啊!”

此时,逢丑父明知被欺,却无可奈何,只得归报楚王。楚怀王正沉迷于六百里的美梦中,闻逢丑父空手而归,细说原委,怒不可遏,恨不得将张义碎尸万段,踏平秦国。盛怒之下,已失去理智,根本听不进陈轸“伐秦非计”的劝谏,命大将屈句帅精兵十万,向秦国发动了声势浩大的进攻。周赧王三年,楚、秦两国交战与丹阳。秦、楚刚一开战,齐国便从侧翼向楚国发起猛攻,秦齐两面夹击,楚国腹背受敌,死伤惨重,楚将屈句被俘。秦国还趁机夺取了丹阳、汉中等地。楚怀王恼羞成怒,又举倾国之兵,与秦军交战于蓝田,结果又遭败绩。韩、魏两国趁火打劫南袭楚国。楚国连遭重创,已无力再战,只好以割让两个城邑为妥协条件,忍气吞声与秦国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