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震·学礼斋铭》原文注释与译文
礼奚由起①?起于人之常情尔。人之常情,莫不美忠信。故《记》曰②:“忠信,礼之本也。”制以典章③,箸以器物④,表以仪节⑤,此其末也。末不可以拘滞。故典章也,器物也,仪节也,皆因时而变者也,惟忠信则不可改。知此义也,庶几得其大者焉⑥。今夫没溺于私欲,求逞于当前⑦,而无恤其他⑧,此可谓丧失本心,反易常情矣。名之曰恣睢狂惑人⑨,不为过也。若然者,宜其以礼为厉己⑩,必欲毁之而后快。亦有务其末而弃其本,此与恣睢狂惑者何异?嗟呼!学者于此不可不辨也。余友王子欣夫与余交十余年,始相识时皆二十许人。而君独端凝(11),无少年轻妄气。其后,吾乡吕诚之、庄通百、吴伯乔、陆忍謇诸君子,因予得交于君,咸推许之,以为温恭有德也。君学文于金先生松岑,受经于曹先生叔彦,尤笃志于《三礼》(12),因名其斋曰学礼斋,请余为铭。余惟礼之大端有八(13):恕以待人,谦以处己,和以治心,宽以容物,仁以利众,义以定分,俭以自克,勤以将事(14)。所以为忠信者统是矣。君之立身行己,固常以此为蕲向(15),纵不以《三礼》为专业,亦云能得其大者矣。可不谓之善学礼乎?若乃晰于旧文,精于训诂(16),审于名物(17),在君为学问之余事。盖乐其本而爱其末,亦情之所宜然也。岂曰学礼之意专在于是哉?为之铭曰:
维学之本,在美其身。发为光辉,乃施及人。亹亹王君(18),忠信是践。爰举学礼,永以自勉。世乱道丧,人失其常。纵欲败度,天地晦晄(14)。振我心志,是蔉是穮(20)。弗植弗耘,何有稼苗?匪独行之(21),宜共明之。凡百君子(22),敬而成之。十二月。
【注释】
①奚:何。
②《记》:《礼记》的简称。下句出于《礼记·礼器》。
③典章:制度,法令。
④箸:附着。
⑤表:标记。
⑥庶几:差不多。
⑦逞:得逞。
⑧恤(xu):顾惜。
⑨恣(zi)睢(sui):狂妄、凶暴貌。狂惑:狂妄昏惑。
⑩厉:虐害。
(11)端凝:庄重。
(12)《三礼》:儒家经典《周礼》、《仪礼》、《礼记》的合称。
(13)惟:思。
(14)将事:行事。
(15)蕲向:理想,志向。
(16)训诂:解释古书中词句的意义。分开来讲,用通俗的话来解释词义的叫“训”,用当代的话来解释古代词语,或用普通流行的话来解释方言的叫“诂”。
(17)名物:指名号和物色。亦指名称和物产。
(18)亹(wei)亹:勤勉貌:不倦貌。
(19)晦晄(huang):昏暗。指社会黑暗,世道混乱。
(20)蔉(gun):以土培苗根。穮(biao):耘田除草。《左传·昭公元年》:“譬如农夫,是蔉是穮。”杜预注:“穮,耘也;壅苗为蔉。”
(21)匪:通“非”。
(22)凡百:概括之辞。《诗·小雅·雨无正》:“凡百君子,各敬尔身。”郑玄笺:“凡百君子,谓众在位者。”
【译文】
礼从哪里产生?产生于人之常情罢了。人之常情,没有不认为忠信是美的。所以《礼记》说:“忠信是礼的根本。”制定法律制度,铭刻在器物上,在仪节上表现出来,这是它的末节。末节不可以拘泥。所以法律制度、器物、仪节,都因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只有忠信不可改变。知道了这个道理,差不多就抓住了要点。今天人们沉溺在私欲当中,企图得逞于当前,而不顾其他,这可以说是丧失本心,违反常情的。说他是狂妄糊涂人,不算过分。像这样的人,自然会认为礼是虐害自己的,一定要把礼毁掉才会感到快乐。也有重视末节而丢弃根本的,这与狂妄糊涂的人有什么差别?啊!学者对此不可不分辨。我的朋友王欣夫与我交往十余年,开始相识时都是二十多岁的人。而王欣夫独自庄重,没有青年的轻妄习气。以后,我乡吕诚之、庄通百、吴伯乔、陆忍謇诸位君子,通过我得以结交于王欣夫,都推许他,认为他温恭有品德。王欣夫学文于金松岑先生,受经于曹叔彦先生,对《周礼》、《仪礼》、《礼记》尤其专注。于是给他的书斋命名为“学礼斋”,请我写铭。我考虑礼的大方面有八条:以恕来对待别人,以谦虚对待自己,以平和治理自己的心,以宽容容纳别人,以仁来利于众人,以义来确定本分,以俭来约束自己,以勤奋来行事。用来做忠信的事统共是这些。王欣夫的立身行己,当然常以这些为志向,纵然不以《三礼》为专业,也可以说能得其要点了。可以不说他是善于学礼的吗?至于明晰旧文,精于训诂,精密地了解名物,在王欣夫来说,不过是学问之余事。大概喜爱礼的根本,又喜爱礼的末节,亦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能说学礼之意只在这里呢?为之铭说:
学的根本,在于使自身美。发出光辉,才施及别人。勤奋的王欣夫,实行的是忠信。于是表明学礼,是永远用来自勉的。社会混乱,大道丧失,人们也失去了正常。纵欲无度,天地昏暗。振奋我的精神,勤奋耕耘。不种植不耕耘,哪里有庄稼?不仅要实行它,还应该使大家明白它。各位君子,恭敬地成就它。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