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童话《郭大森·天鹅的女儿》鉴赏
郭大森
在茫茫无边的天鹅湖的芦苇深处，有一座奇特的房屋。从远处看，房子的四周是茂密的青绿色的苇子林，筑起了铜墙铁壁般的屏障。从近处看，这座房子，用了高大结实的苇秆儿做房架，用了白皙而坚韧的苇笆做房墙、门窗和天棚，而苫在房顶上遮雨的，却是那些带着厚叶子的苇草。
这座漂亮而又别致的房屋，住着天鹅教练的一家——他的妻子天鹅妈妈，他们的大女儿天鹅姐姐和他们的小女儿小天鹅妹妹。天鹅教练，担任着天鹅全家族的游水、飞行训练的重任，时常因公务在身，不能回家。但是他也渐渐发现了，天鹅妈妈对小女儿过于溺爱。你看她，每天早晨都要亲手给小女儿穿衣、洗脸，嘴对嘴喂着小女儿吃饭。到了晚上，还一边唱着催眠曲，一边用翅膀搂着她睡觉。在妈妈的眼里，这个小家伙快要成为“天鹅公主”了。
老实讲，天鹅教练对小女儿是很担心的。他在家的时候，经常对小女儿说：“孩子呀!你也不小了，也该走出屋子到水里学学游泳了，以后再练练翅膀，还得学飞哪!不然的话，将来能有什么用呢?”
天鹅妈妈却不以为然，她老是这样说：“她还小嘛!你看这孩子长得该多美多乖呀!她的翅膀是那么宽大，她的双腿是那么结实，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只有出息的天鹅!”
当然，天鹅教练也是很喜欢他们聪明伶俐的小女儿的。不过，他对小女儿身上的毛病，从来没有迁就过。所以，不管小天鹅自己如何撒娇，天鹅妈妈怎样百般袒护，天鹅教练还是决定，让小女儿明天一定去参加这一次全家族小天鹅的游水训练。
这时，天鹅妈妈又给小女儿求情了：“孩子还太小啊!你就让她下一次再参加训练吧!”
“你怎么老是这样护着她!”天鹅教练说，“你不知道咱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吗?现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忙碌着，该多么需要孩子们快点儿长大呀!”
见天鹅妈妈不吱声了，天鹅教练继续说道：“应该让小女儿向她的姐姐学习。谁不夸咱们的大女儿是天鹅湖上的好姑娘啊!”
“行了!明天就让小女儿出窝吧!”天鹅妈妈终于从怀里放出了她的小宝贝。
这一天，风和日丽，百鸟争鸣。天像宝石一样的蓝，湖水也像宝石一样的蓝，风儿是那样的轻，浪儿是那样的静。刚刚出窝的小天鹅感到天地是那么广大，空气是那么新鲜。天鹅湖上的一切，在她的眼睛里都是十分新奇的，这跟她每天在小屋子所看到的，完全不同。她心里很快活。
天鹅教练带领一大群小天鹅来到湖边。
“扑通!”一声，天鹅教练自己首先跳下水去!“咯噜——噜呜，咯噜——噜呜，噜呜，噜!”他以嘹亮的军号似的声音发着口令，于是，小天鹅们陆陆续续地跳下湖去。宝石一般的蓝色的湖水淹没了他们的头顶，他们都像潜水艇似的在水底游着。一会儿，他们又一个个地从湖水里露出头来。小家伙们有节奏地扇动着双翼，灵活地摆动着小腿，各个都在快乐地游着。他们游水的姿势漂亮极了，优美极了。小天鹅感到有生以来，只有今天同小朋友在一起学游水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
可是，小天鹅还是没有耐性啊!游了一阵，她觉得身上有些疲乏，力气也有些不足了。刚下水时的那种高兴劲儿一下子像云彩似的，被风刮到天边去了。现在，她感到翅膀酸痛，两腿发胀，已经无心再游下去了。她想：“游水好玩儿是好玩儿，就是太费劲儿了，真不如躺在窝里舒服啊!”
于是，她乘机悄悄地离开了队伍，游向了湖边的芦苇丛。她要逃学回家去了。
“呷!呷!呷!”正在小天鹅慌忙奔路的时候，野鸭老太婆从湖边的泥水里钻了出来。这个老家伙嘴里正叼着一条泥鳅，等她把这条泥鳅吞下去之后，才高叫道：“这不是漂亮的小天鹅吗?你这是从哪儿来呀?”
“我……我要回家去。”小天鹅慌张地答着。
“累了吧，孩子?”野鸭老太婆装着对小天鹅十分关心的样子说，“我看你爸爸真有点儿多余，你们天鹅天生就能高飞万里，何况你是教练的女儿，身体又长得那样健壮，还用学什么游水，练什么翅膀?”
“那我现在还不会飞哪!”
“等你长大了，自然而然地就会飞了。”
小天鹅见野鸭老太婆没完没了地唠叨起来，也有些不耐烦了，她着急要回她那温暖的窝去了：“再见吧，老婆婆，我要回家了。”
“傻孩子，我知道，你是逃学出来的。你想想，他们能不到家去找你吗?我想你也该饿了，走，我领你逮鱼吃吧!”
小天鹅毕竟还太小啊!对野鸭老太婆的这些鬼话，她一时还分辨不清，相反，却认为是对她的关心了。于是，这小家伙就跟着老太婆到偏僻的池塘里逛荡去了。到了天黑的时候，她才游回家去。
天鹅妈妈见小天鹅很晚才回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等大家都回到家时，她怨天怨地地说：“看看怎么样?我说不让孩子下水，你非让她去不可!差点儿没把孩子丢了!明天可不能让她再去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天鹅教练说，“这孩子是因为眼光短浅、身子骨懒才闹出事来的。”
“对呀!对呀!”他们的大女儿也说话了，“妹妹本来游得很好，后来不知为什么，她就逃学了。听说她跟野鸭老太婆逛荡去了。”
“野鸭婆婆对我可好了，她让我先不用着急，说我长大一定会有出息!”小天鹅学着野鸭老太婆的腔调说，“天鹅天生就能高飞万里，根本用不着学游水，练翅膀!”
“小糊涂虫!”天鹅教练可真发火了，“你怎么能听那个老妖婆的话!它们那些野鸭只能三三两两地在水边逮些小鱼吃，孩子呀!你应该树立远大的理想啊!你去问问野鸭吧，它们见过美丽大草原上的奇异景色吗?它们享受过跨越高山、飞翔在万里蓝天上的乐趣吗?它们体验过在海洋上与暴风雨搏斗的幸福吗?”
小天鹅真后悔自己上了野鸭老太婆的当，她告诉爸爸说，这个老家伙明天还要领她到公社的水库里去偷鱼吃呢!妈妈也不准小女儿再跟野鸭老太婆鬼混去了。不过，看见被累得腰酸腿痛的小女儿，她干脆不让小天鹅出屋了。
第二天早晨，天鹅妈妈又来给小女儿求情了：“你可怜一下小女儿吧!让她在家歇两天吧!”
天鹅教练冷静地说：“我看这孩子是让你给惯坏了。你再看看咱们的大女儿，从她不大的时候开始，哪一天她不是天一亮就起来，到湖里去练游水，她还能逮住一些鱼虾，带回家来。她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她很会管理自己的生活。而你的小女儿，却是一个十足的懒货!将来能干些什么呢?”
听天鹅教练说到小女儿的毛病，好像刺痛了天鹅妈妈的心尖儿!她粗脖子红脸地说了句：“把孩子都交给你好了!”这下子天鹅妈妈可气急眼了，一气之下，她就飞往湖心岛小天鹅的姥姥家去了。
这一天，天鹅教练照常带领孩子们到天鹅湖里去练习游水。在天鹅教练的指挥下，小天鹅快活而又有秩序地游着。开始，他们依然在湖边游，接着，小家伙们逐渐熟练地掌握了游水本领。这样游起来就越游越远，最后，终于游到了彼岸。
天鹅教练教小家伙们学飞行，是按照次序进行的。开始时，他是一个两个地教，后来就十个八个地教，再后来就把小天鹅们集合起来成群结队地教。天鹅教练真是一个教法高明、一丝不苟的教官啊!
几天的飞行训练，孩子们逐渐地成长起来了。他们很快地都掌握了飞行的要领，好像一个个都一下子变成了大天鹅了。你听：“咯噜——噜呜，咯噜——噜呜，噜呜，噜呜，噜!……”他们的叫声该多么高昂而又响亮啊!你看： 在高高的天空中，就在那云彩的下面，前头有一个黑点儿，后边是数不清的黑点儿，一会儿，这些黑点儿渐渐地变成了一片白云。天鹅的叫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了。现在，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天鹅教练的指挥下，成群结队的天鹅，有力地振动着巨大的翅膀，银色的羽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天鹅们飞得越来越低了，他们摆动着平稳的翅膀，在低空中盘旋，铺天盖地地给天鹅湖搭起了一个天然的大凉棚，这飞行队伍的阵容，是何等壮观，又是何等地有气魄呀!
训练结束之后，天鹅家族放了一天假。
早晨，天鹅教练兴高采烈地走回家来，他对两个女儿说：“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再过半个月，天鹅湖的百鸟要举行万里飞行竞赛大会了。我们天鹅家族要在百鸟大会之前，举行竞赛大会。我看你们俩得抓紧时间进行锻炼啊!要创造出优异成绩来，争取当上选手，去参加百鸟万里飞行大会!”
看着两个孩子又蹦又跳，天鹅教练的心情也十分振奋：“我预祝你们成功!不过，今天我要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赶快到湖心岛去，把妈妈接回来，让她回来看家，就说我们都要出远门!”
两个小家伙，听说爸爸让她们去姥姥家接妈妈，又都高兴地拍着翅膀跳了起来。这两个孩子好长时间没去姥姥家串门了，再说她们也有些想妈妈了。
早饭后，天鹅两姐妹就急忙上路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从天鹅两姐妹学会飞行以来，她们这还是第一次长途飞行呢!她们飞得很畅快，很起劲!一路上，她们看见百鸟都在为迎接万里飞行大会，加紧练习飞行。
飞着，飞着。天鹅两姐妹飞到了一片草原的上空。她们看到大雁家族正在这里举行飞行竞赛大会，就放松了翅膀，从高空中慢慢降落下来。大雁们看到两只美丽的天鹅飞来了，就派代表去邀请她们到大会上来做客。
一会儿，她们来到了竞赛大会会场。这两个小家伙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盛会呢!
大会主席台设在牧场的一个高坡上。竞赛场四周的高大白杨和棵棵青松，是大会的彩旗，特邀到会的一百只百灵鸟，是大会的乐队。主席台上坐着大雁家族的“首脑”和许多其他鸟类的代表。我们的这一对漂亮的小天鹅也坐在大会主席台的席位上。
“嘎嘎!嘎嘎!”大雁教练在主席台上喊着预备口令，军容整齐的大雁们，就个个伸伸脖子，拍拍翅膀，等待起飞。这时，整个会场沉浸在十分严肃的气氛中。
大雁教练振动着翅膀，奋力地飞上了天空。他在空中向地上的“战士”们发出了开始飞行的命令：“嘎嘎!嘎嘎!”这时，地上成千上万的大雁们，就“扑啦啦啦”地扇动起翅膀来，然后一个跟着一个地飞上了广阔的蓝天。
天空的大雁，一会儿排成人字队形，不一会儿又变成了一字队形。它们高唱着响亮的“军歌”，一队接着一队地在草原的上空掠过。天鹅两姐妹看着这精彩的飞行表演，都有点儿入迷了。
一只大雁告诉她们，这是在为参加百鸟万里飞行大会挑种子选手。这时她们才想起了爸爸交给的任务，同时也想到了再过几天，天鹅家族也要举行竞赛大会，就有些着急了，于是，她们就赶紧向大雁告别，继续赶她们的路了。
天鹅两姐妹越过了茫茫的原野，来到了美丽的宝石湖境内。远方的湖心岛已经隐隐可见了。她俩的心里该多快活呀!她们很快就要到姥姥家了，她们很快就要见到妈妈了。小天鹅还遐想着，快点儿跟妈妈回家吧!快点儿去参加本家族万里飞行竞赛，要是能快点儿当上选手，快点儿去参加百鸟大会，那该多美呀!
小天鹅越飞越高兴，越飞越起劲儿!
这时，天像宝石一样的蓝，湖水也像宝石一样的蓝，风儿是那样的轻，浪儿是那样的静。美丽的天鹅两姐妹呀，你俩就张开翅膀飞吧!
飞着，飞着，前方的湖面上突然地出现了一片阴云，在那阴云里面，不时地还闪着白光。一会儿，又从高处传来了雷声。蔚蓝的湖水，突然变得阴森而又黑暗。天鹅两姐妹立刻紧张起来。她俩紧紧地靠在一起，做好了战斗准备，要跟那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搏斗。
阴云越来越低，越来越昏暗了。宝石湖上刮起了昏黑的大风浪，怒涛在汹涌，在奔腾，在喧嚣!天鹅两姐妹高叫着，勇敢地冲上前去。她们箭似的穿过阴云，巨大的翅膀把湖上的黑浪扫向一边。
一阵强大的暴风雨，几乎把两只小天鹅摔进黑浪滔滔的宝石湖里。然而，她们猛力地振动起翅膀，闪电般的冲向黑云滚滚的高空，继续向前飞行。
这时，她俩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咯噜——噜呜，噜!”她们的爸爸——天鹅教练突然从天而降。其实，在两个女儿出发以后，天鹅教练就跟在后面，保护她们飞行了。两个孩子跟暴风雨搏斗的情景，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真为孩子们成长得这么快感到高兴：“小家伙的硬翅膀，到底练出来了!”
这时，湖水由阴暗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然后又渐渐地变成了悦目的淡绿色，一会儿又变成了天蓝色。
太阳出来了。此刻，天空还像宝石一样的蓝，湖水也像宝石一样的蓝，风儿还是那样的轻，湖面还是那样的静。美丽的湖心岛，已经比较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的前头了。
小天鹅扇动着已经变得坚硬了的翅膀，跟爸爸和姐姐一起向前奋力地飞行着。飞着，飞着，在他们眼前有一个黑点儿，渐渐变成了白点儿，后来变成了一只大天鹅。又飞一会儿，小天鹅一下子飞向前去，高叫着：“妈妈!妈妈!”天鹅妈妈已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原来，天鹅妈妈在湖心岛上住了些日子，早就把气消了。这两天她也有些想女儿了。今天早晨，小燕子捎信来说，她的两个女儿要来姥姥家串门，要接她回家去。所以，从清早起，天鹅妈妈就到湖边来等女儿。她也是因为看到湖上起了暴风雨，才飞过来营救女儿的。可是，等她到来的时候，暴风雨已经过去，她所担心的小女儿，正在同爸爸、姐姐并排飞着呢，而且她飞得是多么有力、多么顽强啊!
天鹅妈妈高兴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啧啧!要不是爸爸叫小女儿早点儿出窝儿，这回恐怕真的要出乱子了!”
到这里，故事本来应该结束了。可是小朋友们一定要问，两个小天鹅后来怎样呢?
当天，两个小家伙就跟着爸爸妈妈飞回家去了。后来，天鹅两姐妹是不是当上了选手，是不是参加了天鹅湖百鸟大会呢?那你就猜猜看吧。
茫茫芦苇荡深处，住着天鹅教练一家： 慈爱而严格的天鹅爸爸，软心肠的天鹅妈妈，勇敢而有责任感的天鹅姐姐，还有一个有点天真、有点懒惰的天鹅妹妹……
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
几乎和我们想象的一样，《天鹅的女儿》讲述了一个全家人帮助天鹅妹妹成长的故事。在童话中，“成长”主题的故事，可以说是最为常见的。它或者表现为克服缺点(懒惰、说谎等)走向成熟，或者表现为一种意志品质(坚强、忍耐、执著等)的养成，或者表现为大的事件所造成的心灵震荡。总之，由于此类故事往往抓住了处在成长中的孩子的生理、心理特点，将成长的烦恼演绎为一个个妙趣横生的人生插曲，有着较强的现实针对性，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天鹅的女儿》显然将上述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年幼的天鹅妹妹在妈妈的呵护下，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对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一无所知。在这里，妈妈的溺爱某种意义上，构成了小天鹅成长的障碍。敏锐的天鹅爸爸发现了这一问题，希望小天鹅能够走出舒适的家庭，学会自己生存。有关成长的话题由此拉开了序幕。
从表面上看，“成长”的问题似乎更多在爸爸妈妈间展开，是一个教育观念的问题;但实际上，“成长”更多还是落实在小天鹅身上的，必须通过其领悟并转化为行动才能将“成长”变为现实。《天鹅的女儿》注意到了这一细微差别，因而将主要笔墨放在了小天鹅的身上，用浓墨重彩去刻画小天鹅在慈母严父之间的摇摆，在温暖的家庭与严峻的考验之间的彷徨，在成长的渴望与独立的艰辛之间的两难选择。这样的描写，让我们看到了童话特有的“儿童性”： 更多以孩子的视角来编织故事，按孩子的心理来安排故事的跌宕起伏，从而使小读者对故事场景感同身受。
为了使“成长”的故事能紧紧扣住读者的心弦，作者在讲故事的时候，很注意添加一些旁枝逸出的因素，从而加强了故事的丰富性与可读性。别有用心的野鸭大妈，刻苦勤勉的天鹅姐姐，这些人物尽管占的篇幅并不是很多，但是为故事的下一步发展提供了多种可能性。从纵向来看，从练习飞翔到暴风雨中去接回妈妈，再到遥远的百鸟万里飞行大会，小天鹅“成长”的目标越来越大，但这一系列目标的设定，应该说也没有越出孩子的心理范围，其最后设计所暗含的“英雄”意味，可以在更高层次上满足孩子的想象，从而深化“成长”的主题意蕴。
(董丽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