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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左右史四事

论左右史四事(与起居郎胡铨同上)

 

臣等误蒙亲擢,承乏左右史。自供职以来,检讨故事,窃见今之史职,废坏者非一,其尤甚者有四焉:一曰进史不当,二曰立非其地,三曰前殿不立,四曰奏不直前。

  何谓进史不当?臣闻唐褚遂良知起居注,太宗问人君得观之否,对曰:‘史记善恶以为戒,庶几人君不为非法,不闻帝王躬自观史。’魏谟为起居舍人,文宗遣中使取记注欲观之,谟谓‘史官书事以为鑒戒,陛下所为善,无畏不书,不善,天下之人亦有以记之’,帝乃止。遂良与谟可谓能守官矣。至国朝梁周翰、李宗谔为左右史,乃建言每月起居注,愿先奏御付史馆,国史书之曰:‘进起居注自周翰等始。’岂不愧唐二子哉!庆曆中,欧阳修为起居注,尝论其失曰:‘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譔述既成,必录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不敢。乞自今起居注皆不进本。’仁宗从之。厥后佞臣执笔,乃复进史,沿袭不革,遂至于今。臣愚欲望陛下遵仁宗之训,革周翰之失,自今起居注皆不进呈,庶使人主不观史之美,不专在于李唐二君也。

何谓立非其地?臣案唐制,每皇帝御殿,则左右史夹香案而立,善恶必书。其后许敬宗、李义府动必怀姦,惧为史官所记,遂废左右侍立之职,凡谋议皆不预闻。文宗複贞(原作正,据四库本改。)观故事,每入閤,命左右史执笔,立于螭头之下,由是宰相奏事得以备录,故开成之政详于史书。国朝故事,天子坐朝,则记注臣立于御坐之后。欧阳修以谓起居者,当视人君言色举动而书,若立于后,则无以尽见。乃徙立于御坐之前。至修罢职,乃复立于后。今乃远立于殿之东南隅,言动未尝或闻,可谓立非其地,有愧于多矣。臣又闻元丰三年修起居注,王存奏欲追贞(原作正,据四浑本改。)观故事,使左右史得尽闻天子德音,傥以二府自有时政记,即乞自余臣僚登对,许记注侍立。神宗曰:‘人君与臣下言必关政理,所言公,公言之,自非军机,何必秘密。盖人臣奏对,或有颇僻,或肆谗慝,若史官书之,则无所肆其奸矣。’大哉王言。然未及施行,至今议者惜之。今史徒有左右之名,而不知天子言动之实,羣臣奏对,并以无所得圣语关报,职记注者,但不过录诸司供报公文而已,何名曰史耶?臣愚欲乞陛下复欧阳修侍立故事,庶几言色举动皆得以书,如宰执造膝之言自有时政记,亦乞如王存所请,凡余臣奏对,许令侍立,亦足伸祖宗之志也。

  何谓前殿不立?臣历观自古左右史,未尝不侍于天子之侧,亦未尝有前后殿之分。唐制但云左右史分立于殿下螭头之侧,和墨濡翰,皆就螭之拗处,有命则临陛,俯听对而书之,不闻后殿立螭,而前殿不立也。又闻欧阳修奏请,自今前后殿上殿臣僚,退合少留殿门,俟注出面录圣语。以此知国朝旧制,前后殿皆侍立矣。夫人主言动,不独后殿有之,而前殿无也。宰执奏事,百官进对之言,不独后殿有之,而前殿无也。今独后殿侍立,而前殿不与,义安在耶?夫后

殿侍立虽非其地,然犹立焉,亦爱礼存羊之意。前殿不立,是饩羊亦去,而礼意俱亡矣。今左右史分日而立,无言动之异。臣愚欲乞于前后殿皆分日侍立,庶几一言一动皆得以书,以备一朝之典谟,光千载之史册,非细事也。

  何谓奏不直前?臣闻唐文宗谓魏谟曰:‘事有不当,毋嫌论奏。’谟对曰:‘臣顷为谏官,故得有所陈。今则记言动,不敢侵官。’帝曰:‘两省属皆可论朝廷事,而毋辞也。’故国朝左右史,皆许直前奏事,虽以奏史事为名,而朝廷事亦可议焉,盖亦文宗命魏谟之意也。熙宁中修起居注,张琥奏曰:‘近日缘例须牒閤门,然后上殿。窃见枢密都承旨,每于侍立处尚得奏事,起居注既得侍立,或有敷奏,乞便面陈。’诏从之。臣等自领职之后,初欲直前奏事,閤门以臣不预牒,却之。臣又尝预牒之矣,又谓今日无班次。臣每见閤门奏事,未尝以班次为拘。左右史职言动,当日有敷奏,乃必欲预牒閤门,又必欲有班次,则事有当奏而不得奏,其为失职多矣。臣又闻景祐中,御史唐介论宰相文彦博,仁宗怒之,时蔡襄焉起居注,直前论救,事出一时,又曷尝预牒閤门与必俟班次耶?况今来后殿奏对,未尝无两班,如是则记注之臣,虽有直前之名,而无可奏之时矣。臣愚欲乞自今左右吏奏事,当令直前,不必预牒閤门,及以有无班次为拘。

臣等所陈四事,皆近日记注失职之大者,臣等滥居是职,敢不尽言。伏望陛下考古验今,循名责实,断而行之。不胜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