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爱博士》剧情简介|鉴赏|观后感

《奇爱博士》剧情简介|鉴赏|观后感

1963 黑白片 93分钟

英国霍克影片有限公司摄制

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 编剧:斯坦利·库布里克 特雷·萨瑟恩 彼得·乔治(根据彼得·乔治的小说《紧急警报》改编) 摄影:吉伯特·泰勒 主要演员:彼得·塞勒斯(饰奇爱博士/美国总统/曼德里克) 乔治·斯科特(饰巴克·特吉德桑将军/苏联总理)



本片获1964年英国影视艺术学院最佳影片、最佳英国片和联合国奖三项奖,纽约影评协会最佳导演奖




【剧情简介】

空中云海,气象万千。旁白告诉观众,一年多来,在西方高层领导中间有一种谣传,苏联正在制造终极武器,这种武器能毁灭地球和人类。美国空军B—52战略轰炸机在空中昼夜值勤,加油机不断给轰炸机在空中加油。巨大的雷达急速旋转,不停地搜索目标。冷战引发热战的可能性迫在眉睫,气氛紧张。

美国战略空军基地司令杰克·里珀将军给自己的副官曼德里克打电话,告诉他基地已处于紧急状态,并下令B—52轰炸机携带氢弹向苏联境内目标实行攻击,同时下令关闭基地,以防敌人渗透破坏。

B—52轰炸机指挥官康格少校接到攻击苏联的命令后,兴奋异常,摘掉沉甸甸的飞行帽,戴上一顶牛仔帽,驾驶巨大的轰炸机向苏联领空飞去。他切断自己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鼓励下属说,核战争结束后,每人都会得到提升和嘉奖。

五角大楼作战室巴克·特吉德桑将军在卧室里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他作战室与战略空军基地的联系已被切断,B—52轰炸机已经起飞飞向苏联领土实行核攻击,而与该轰炸机也失去一切联系,情况紧急。特吉德桑将军对此并不着急,相反,放下电话后,却与自己年轻美貌的女秘书在床上调起情来。

里珀将军在自己办公室里叼着烟斗,向副官曼德里克大肆灌输反共观点,强调战争大权应掌握在军人手里而不能让政治家控制。他说,共产主义正在侵蚀我们的肌体,对此绝不能坐视不管。

与此同时,在五角大楼巨大的作战室里,正在召开重要的军事会议。以美国总统为首的政治家们和以特吉德桑为首的将军们分别坐在圆桌的两旁,就刚出现的危机局势进行面对面的磋商。总统要求特吉德桑将军汇报有关情况。特吉德桑以冷静的语调汇报说,35分钟以前,一架B—52战略轰炸机奉里珀将军之令,携带氢弹,向指定的苏联目标实行战略核攻击。所有在场的人听后哗然。总统命令立即召回B—52轰炸机,但由于空军基地和轰炸机本身均已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无法下达召回的命令。于是总统决定在绝密的作战室里召见苏联驻美大使,让特吉德桑将军大吃一惊。

苏联大使应召来到作战室,却与特吉德桑将军扭打在一起,原因是苏联大使随身带有一架照相机,特吉德桑认为是间谍工具。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热线接通,美国总统向苏联总理解释突发事件的起因:空军基地一将军脑子出了点儿毛病,命令他指挥下的一架轰炸机,用氢弹攻击苏联领土。总统向总理建议,既然已无法召回该轰炸机,唯一可行的办法是两国合作将该机击落,以保安全。这时,苏联大使向美国总统和将军们透露,苏联正在制造可以毁灭全人类和地球上所有动物的终极武器,这种武器在敌国向苏联发动进攻时可以自动发射,其放射性尘埃将在地球上存留93年。美国总统听后极为震惊,询问与会的奇爱博士这是否可能。奇爱博士眉飞色舞地从科学角度论证其现实可能性。他说,终极武器是一种恐怖武器,实质就在“恐怖”两字。他表示奇怪,这种武器的研制应绝对保密,为什么却透露出来?苏联大使回答,这一消息将在下星期一苏联党代会上宣布。

里珀将军命令关闭空军基地,被认为是一种叛变行为,军队被派到该基地进行围剿。结果,在基地巨大标语牌(上书“和平是我们的职业”)下,双方展开激烈的枪战,基地士兵终因寡不敌众,被迫投降,而里珀将军也在自己的浴室里自杀。曼德里克被俘后,要求跟总统直接通话,说明情况,但电话却始终接不通。

轰炸机继续向苏联领土飞去,距离预定的攻击目标只有10英里。机舱内开始进行投弹准备。康格少校进入炸弹舱,头戴牛仔帽,骑在氢弹弹头上。飞机到达预定目标上空,氢弹带着康格少校一起发射了出去。康格少校骑在弹头上,大喊大叫,氢弹爆炸,一片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

世界已处在毁灭的边缘,而作战室里的奇爱博士坐在轮椅里,在众人围绕下,却大肆散布世界上每个男人可以拥有10个女人这种奇谈怪论,并为此兴奋得颤抖不已。

世界终于毁灭,画面上留下一片空白。



【鉴赏】

《奇爱博士》是库布里克创作的对未来进行哲学思考的三部影片中的第一部,其它两部是《2001年:太空遨游》(1968)和《发条桔子》(1971)。这三部影片是他创作高峰期的著名三部曲,也是他艺术成就上的三部代表作。

《奇爱博士》是一部具有独特风格的黑色幽默片,预示着冷战加剧、核武器失控导致人类毁灭的灾难性后果,显示出一个关心人类命运的伟大艺术家的忧患意识。黑色幽默不同于传统幽默,它一方面继承阿里斯多芬、塞万提斯、马克·吐温等作家的讽刺手法,另一方面又在笑中掺入眼泪、苦涩和绝望,是笑和痛苦的奇异结合。黑色幽默在美学形式上追求喜剧气氛,在审美功能上具有悲剧的力量,而从思想内容来看,其核心则是表现大难临头的危机意识。自1945年第一颗原子弹在广岛爆炸以来,特别在对立的东西方两大阵营都掌握了随时可以毁灭人类本身的核武器库以后,对核战争的恐惧几乎成了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国公众的最大恐惧症。作为一个与时代脉搏共同跳动的严肃艺术家,库布里克把握住时机,在60年代初创作出这部表现人性危机的作品,为世界电影史留下了一部杰作。

影片的叙事结构极其简单:除了在巴克·特吉德桑将军卧室里的一个短暂段落外,影片的动作区只局限在三个地点,一为国防部作战室:一个巨大的暗淡空间,荧光灯组成的光环“悬浮”在巨大的会议圆桌上方,墙上装饰着由电脑控制的巨幅地图;一为B—52轰炸机座舱、控制室和炸弹舱;一为伯佩尔桑空军基地的外景和办公室内景。三者之间没有关系,而是各行其是。甚至在每一个地点内,人与人之间也难以沟通。语言单调乏味,在作战室内,充满陈词滥调,在飞机舱里,净是军事术语,在基地内,都是疯人谵语。把这三个动作区交叉剪辑在一起就形成了本片独特的叙事。

尽管三个地点都各自为政,但每一地点的活动却由其它两地引起而同时又独立于其它两地:一个疯狂的将军宣布空军基地进入警戒状态,却关闭了自己的基地;24小时在空中值勤的战略空军司令部的B—52轰炸机奉命飞向目标,却又切断自己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作战室协调计划以阻止苏联的核反击,方法却是由歇斯底里的美国总统在热线上与同样歇斯底里的苏联总理对话,并建议美苏合作共同击落飞行中的那架B—52轰炸机。极富讽刺意义的是,影片中第一句话是杰克·里珀将军在电话上问他的副官曼德里克:“你听得出我的声音吗?”副官当然听得出自己顶头上司的声音,但问题是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整部影片都如此,每人都试图在电话上跟对方说话,每人都听得出对方的声音,但每人都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

《奇爱博士》在美国影片中独树一帜,口头语言起着主要作用。实际上,这是一部用语言来制造自我毁灭和世界末日的影片。影片着重描述了对死亡的热爱。在影片里,人们所做的一切和所说的一切都体现了这一热爱。这些虚构的荒诞情节,这种以痛苦的幽默嘲笑荒谬的恶行,正是“绞架下幽默”固有的特色。《奇爱博士》用这种幽默来预测未来,拿死亡开玩笑,拿核战争当儿戏,让你在大笑之余,深感恐怖。诺思罗普·弗赖伊写道:“对讽刺来说,两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一为建立在以幻想、荒诞或怪诞基础上的机智或幽默,一为攻击的目标。”这部影片的攻击目标是奇爱博士、特吉德桑将军、里珀将军等。奇爱博士是复活了的法西斯主义幻影,特吉德桑和里珀是右翼将军的幽灵,他们都非常幽默、非常滑稽。影片里所有的角色都非常滑稽,因为所有角色都是虚构的、夸张的。但是他们的滑稽只是对观众而言,角色本身非常严肃,从来不笑,在影片里,没有一个角色笑过。面对生活中阴暗、丑恶、恐怖的东西故意持冷酷的态度,促使观众产生一种惊恐不安的苦笑。

核战争是一场自我毁灭的战争。在一场世界核大战中,只有毁灭而没有赢家。面对这一关系人类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影片的角色却以玩世不恭的态度泰然处之。譬如,旁白以非常严肃的口吻介绍战略轰炸机并解释战略空军司令部的职能。这时影片切至B—52轰炸机内部,我们看到康格少校正在阅读《花花公子》杂志,而通讯官员却在玩弄纸牌,这些形象立即把介绍战略轰炸机的严肃气氛给破坏了。又如,当核攻击计划得到证实后,鼓号声起,演奏了乐曲“当约翰尼胜利回家时”,这一音乐贯穿着所有轰炸机段落的始终,创造了一个复杂的音乐形象,结果却自相矛盾,因为在一场核战争中,谁也不会胜利返家。再如,少校康格准备跟“俄国佬进行一场面对面的核战斗”(这句话本身就充满黑色幽默,因为核战争不是肉搏战,不可能面对面地进行,而这种拿生命当儿戏的幽默语言在影片里比比皆是)。他对下属说:“我认为,要是你们对核战斗没那么点儿强烈的个人感情,你们甚至算不上人……要是这玩意儿(指核战斗)结果有我估计的一半儿重要,我敢说这玩意儿一结束,你们都会排着队得到重要的提升和嘉奖,不管你们的种族、肤色、信仰如何,无一例外……”在整个核战过程中,康格少校一直戴着一顶牛仔帽,说话的语调是西部牛仔的语调,骑在氢弹弹头(阳具的象征)上,兴高采烈地挥舞着牛仔帽。很清楚,从形象到语言都与核战争的严肃性相冲突:牛仔的形象无论如何与携带核武器轰炸机的指挥官不符,而拿核战争开玩笑的语言(如“这玩意儿”、“算不上人”等)也与核战争的残酷性不容。在这里,严肃顿成荒谬,而荒谬却显得严肃。

《奇爱博士》给我们描绘了一幅由于人性失常、冷战导致热战的恐怖景象。里珀将军是个战争狂人,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反共分子,满脑袋装着反共思想。他问自己的副官:“你记得克雷孟梭对战争曾说过什么吗?他说过,战争太重要了,不能交给将军们……可是,今天战争太重要了,不能交给政治家们。他们既没有时间,又没有受过训练,也不愿作战略思考。我不能坐等共产主义的渗透、共产主义的灌输、共产主义的颠覆和国际共产主义的阴谋来逐渐侵蚀和玷污我们珍贵的体液。”克雷孟梭(1841—1929)是法国政治家、新闻记者,曾两次出任第三共和国总理,外号“老虎”,宣称他的政策就是战争,主张对苏联进行武装干涉。但作为一个政治家,他认为把战争大权交给将军们太危险了,而战争狂人里珀将军则认为在今天的世界里把战争大权交给政治家们太危险了。里珀上述反共论调,从字面上看,是完全合乎逻辑的,是冷战期间西方资产阶级政客和将军们反共论调的浓缩。库布里克正是利用这一表面上和语义上的合理性来驳斥其实质上的荒谬性。用里珀的话说,反共的目的是不让共产主义幽灵“逐渐侵蚀和玷污我们珍贵的体液”。库布里克认为,核战争的结果只能是人类的毁灭,世界的末日。因此,里珀的目的不可能实现,其结果必然是地球上人类的体液均被“侵蚀”,包括里珀将军本人。在这里,库布里克安排里珀作为发动核大战的战争狂人是有其用意的。冷战的非人道及其潜在的破坏性是由一个战争狂人引发的,这就大大减轻了人们的恐惧感和对战争责任的追究,因为狂人终究是极少数而狂人对其行为是不负任何责任的。但世界是复杂的,多变的。本片的潜台词是:如果发动核战争的按钮果真控制在战争狂人手里,又将如何?

没人否认狂人会对社会造成危害,但这种危害是局部的、暂时的,而战争狂人里珀引发的核战争所造成的危害却是全球的、永久的。不过,在影片里,里珀并不是主角,主角是奇爱博士。“奇爱”是库布里克杜撰的名字,意为“爱得出奇”。这位博士不爱面包而爱炸弹,不爱和平而爱战争,爱得果然出奇。奇爱博士是一个比里珀将军更危险的人物,他身体残废,但头脑清醒,才华出众,对战争的热爱达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他是上述毁灭性核战争的主要设计师,是一架法西斯杀人机器。他从死亡中汲取生命,听见“屠杀”两字就兴奋不已,在世界末日到来之时却异常活跃。当作战室里的人认为进行核袭击的轰炸机已被召回时,他祷告说:“上帝啊!我们听到了死亡天使振翼飞越恐惧谷上空时发出的声音。你已看到把我们从邪恶力量下解救出来是合适的。”我们看到,他在说:“恐惧谷”三字时,影片切至坐在轮椅里的奇爱博士,离开其他人,隐藏和蜷伏在暗影里。在这里,祷词的本义被奇爱博士的形象给取消了,因为每个人都已经被推入恐惧的深渊,而死亡天使已经成为所有人围绕的中心了。

通过创造奇爱博士这一形象,库布里克让我们看到了事物的本质。冷战是二次大战后出现的一个怪胎,是为资产阶级政治利益服务的。防止所谓“共产主义的颠覆”始终是战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里的驱动力量。奇爱博士是冷战的化身,是“死亡天使”。通过这一形象,库布里克向我们暗示,法西斯主义像一个幽灵(奇爱博士不断做出法西斯敬礼的手势)仍然操纵着巨大的战争机器,控制着核武器的按钮,将世界置于死亡的阴影之下。库布里克指出,法西斯主义并不是历史上的一个短暂的反常现象,并没有随着希特勒的死亡而消失。库布里克向我们敲起警钟,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法西斯主义借尸还魂,正以反共和冷战作伪装,继续在战后政治生活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在库布里克眼里,苏联和美国没有太大区别,《奇爱博士》里的美国总统和苏联总理都一样歇斯底里,而美国人和苏联人(如影片里的苏联驻美大使)都是白痴。因此,库布里克对世界未来的看法是悲观的,《奇爱博士》正是这种悲观情绪的艺术再现,也是在一个动荡不安的特定社会里美学思潮的一种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