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剧情简介|鉴赏|观后感
1957—1958 彩色片 270分钟
苏联莫斯科电影制片厂摄制
编导:谢尔盖·格拉西莫夫(根据肖洛霍夫同名长篇小说改编)摄影:弗·拉包包尔特 主要演员:彼·格列勃夫(饰格利高里·麦列霍夫) 埃·贝斯特里茨卡娅(饰阿克西妮娅) 吉·伊里钦科(饰娜塔利娅) 德·伊里钦科(饰潘苔莱·麦列霍夫)
【剧情简介】
春天来到了顿河之畔的鞑靼村。潘苔莱·麦列霍夫一家人过着平静的生活。一家之主潘苔莱是哥萨克同土耳其女人生的孩子,他与老伴伊莉妮奇娜生有二男一女:长子彼得罗已婚,妻子叫妲丽娅。次子格利高里、小女儿杜妮亚都还小,但是19岁的格利高里已经长成一个健壮英俊的哥萨克。一家人过着和睦的小康生活。这天,大家都忙着为彼得罗到镇上参加军事训练做准备,只有桀骜不驯的格利高里在同邻居阿斯塔霍夫的年轻美貌的妻子阿克西妮娅调情。在河边,一个在打水,一个来饮马,却只能眉目传情。
夏夜的草原十分闷热。麦列霍夫和阿斯塔霍夫两家换工刈草,阿克西妮亚乘丈夫外出参加军事训练之机答应了格利高里的纠缠,从此二人便深陷爱河。潘苔莱得知儿子与女邻居私通后,勃然大怒,把阿克西妮娅臭骂了一通,但是阿毫不示弱,并声言格利高里是“我的人”。潘苔莱也训斥了儿子,下决心为他娶亲。
潘苔莱带着儿子到柯尔叔诺夫家说亲。柯家是一村首富,觉得麦家门不当户不对。然而早已倾心于格利高里的娜塔利娅却声言非格不嫁。喜出望外的潘苔莱便很快地为儿子举办了热热闹闹的婚礼,尽管在婚礼上只有新郎闷闷不乐,以及被冷落了的女邻居阿克西妮娅有苦难言,痴情的娜塔利娅却沉醉在纯洁的少女爱情中欢度着良宵。但是在一个初雪纷飞的早晨,躺在马车里的娜塔利娅终于听到了丈夫的表白:他并不爱她。潘苔莱得知刚过门的儿媳要回娘家生活的真情后,便大骂格利高里不肖,甚至要大打出手。格利高里则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并同阿克西妮娅逃到李特尼茨基庄园当了长工。
李特尼茨基是退役将军,其子是现役军官。当地主少爷回家休假时,发现了美貌的阿克西妮娅,不过垂涎三尺的他并未得其门而入。这时阿已经怀孕。回到娘家的娜塔利娅听到丈夫与阿克西妮娅结合的消息后,竟用砍刀自杀,虽然幸免一死,却因颈部肌肉被砍断而落下残疾。
按照哥萨克的传统,格利高里也必须去参加军事训练了。潘苔莱来到地主庄园给儿子送军服和马鞍,顺便看了阿克西妮娅生下的女婴。“军人天职”和骨肉亲情这些传统观念使父子言归于好。格利高里骑马上路时,老将军亲自为他壮行。怀抱幼儿的阿克西妮娅与丈夫吻别时泣不成声,她恋恋不舍地跟在后面走着,走着……
1914年夏天,鞑靼村的哥萨克们正忙于麦收,突然传来了警报声: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了。格利高里同许多哥萨克一样被派往俄德战争前线。他挥舞马刀追赶敌军,马刀落处,敌军士兵应声倒下。格利高里跳下马来,发呆地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异国青年的面孔。第一次杀了人的他,感到内疚和惶惑。
在李特尼茨基庄园的阿克西妮娅房间里,娜塔利娅突然出现了。她恳求阿克西妮娅把丈夫还给她,因为阿克西妮娅已经有自己的合法丈夫了。阿克西妮娅却寸步不让地反唇相讥道:是你先夺走了我的最爱,格利高里不会爱你这个歪脖子丑八怪了。娜发现了阿克西妮娅生的女儿,并伤心地说:她不会再来争夺丈夫了。阿克西妮娅哭喊着:上帝啊,饶恕我吧。不久之后,她的幼女死了。阿克西妮娅更加悲伤,日夜想念着格利高里。回家休假的地主少爷利用她悲伤、孤独和失去安全感的心态乘虚而入,把她变成了情妇和管家婆。
勇敢善战的格利高里受伤住院了,他还获得了十字勋章。在布尔什维克邦丘克的影响下,他初步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在这之前,格利高里和自己的挚友柯舍沃依在鞑靼村时便接受过地下共产党员施托克曼的教诲,因此,“哥萨克是上帝和沙皇的仆人”、“哥萨克高人一等”的传统观念开始动摇了。当一对皇族伉俪到医院来慰问伤员、并特意看望格利高里这位“英雄”时,他想起了邦丘克们的话——沙皇和地主老爷们才是挑起战争、压迫人民的罪魁祸首——于是他答非所问地说:我要去撒尿。弄得贵族老爷和军官大人们都十分尴尬。
伤愈后,格利高里回到李特尼茨基庄园,得知阿克西妮娅与地主少爷的奸情和女儿的夭亡。盛怒之下,他鞭挞了少爷,抛弃了阿克西妮娅,终于回家了。他在自己家中受到英雄般的接待:父亲要求他穿上少尉军装、挂上勋章以便向邻居们炫耀;娜塔利娅像蜜月中的新娘般如醉如痴;老人、小孩和妇女都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1916年娜塔利娅生了双胞胎……
影片第二部着重描绘了俄国士兵从厌战而走向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的历程,以及十月革命成功不久后即开始的红军同白军之间的殊死战斗。
1916年在俄军前线战壕里,李特尼茨基等军官们同邦丘克在争论战争的意义和祖国的前途问题。邦丘克主张调转枪口、打倒沙皇,而众军官们则斥之为叛徒和间谍。
格利高里回到前线作战。在一次混战中,阿克西妮娅的丈夫阿斯塔霍夫从背后朝格利高里开了一枪,但没打中。当格利高里冒着生命危险把阿斯塔霍夫救出战场时,阿斯塔霍夫供认了这件事,并表示以后有机会还要报仇。
1917年,格利高里在家中养伤。这时,圣彼得堡爆发了二月革命,沙皇退位,成立了克伦斯基临时政府。临时政府继续奉行战争政策,通缉列宁,布尔什维克们再一次转入地下。在俄德战场上,俄军内部士兵同军官经常发生冲突。在德军进攻下,俄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从1917年夏天开始,格利高里即支持布尔什维克,十月革命胜利后,他成了鞑靼村第一个参加革命的哥萨克,当上了红军连长。作为忠于职守的红军连长,他对顿河区军委会主席彼得乔尔柯夫下令滥杀战俘的残酷行径提出强烈抗议。同上级吵翻之后,他拂袖而去,离开了红军。他回到家中,在父兄和同乡们的“哥萨克自治”思想影响下,传统观念又在格利高里身上死灰复燃,他终于参加了反对苏维埃政权的暴动部队。
1918年春,哥萨克叛军在一次偷袭中逮捕了包括顿河区军委会主席彼得乔尔柯夫在内的一大批红军官兵和共产党员,并当众判决了死刑。格利高里愤怒指责彼得乔尔柯夫滥杀哥萨克战俘的往事。从此格利高里便走上了反对革命的道路。但是身为白军指挥官,他坚决拒绝父亲要他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主意,潘苔莱却不甘心,一次,乘儿子不备便抢走了房东家的一口大铁锅,因为自古以来哥萨克们就是这样干的。
国内战争像铁犁一样在顿河草原上划出一条深沟,哥萨克内部也分裂为两个阵营,格利高里同好友柯舍沃依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尽管人民生活日益困难,圣彼得堡的军界上层却依旧花天酒地,还策划并实现了引进14国军队占领俄国大片领土的阴谋。麦列霍夫一家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娜塔利娅日夜担心前线的丈夫,有时她把一块面包偷偷塞进从家门前走过的红军俘虏手中;妲丽娅过着放荡生活;阿斯塔霍夫回到了鞑靼村,接回了阿克西妮娅,打算从此过太平日子,但是不久他便被迫参加了白军。杜妮亚出落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并与柯舍沃依私定了终身。
1918年底,顿河区的红军力量加强了,鞑靼村建立起苏维埃政权。柯舍沃依以村副主席身份接待了路过的红军政委施托克曼。这时,格利高里和哥哥彼得罗都因部队被击溃而躲在家中。格对老友柯舍沃依声明:他过去打仗不是为了保皇,也不曾讨好将军,今天他也不想拍苏维埃政权的马屁。施托克曼同柯舍沃依等研究敌情时,力主马上逮捕格利高里。当肃反人员到麦列霍夫家抓人时,格利高里兄弟早已逃之夭夭。第二天施托克曼在村民大会上宣传革命意义时,遭到了多数村民的围攻,人们指责红军要把哥萨克消灭殆尽。这时,一支白军部队突然袭击了鞑靼村,村民逃散,红军边撤退边抵抗,柯舍沃依仅以身免。
格利高里同哥哥彼得罗又当上了白军军官。在一次战斗中,彼得罗的部队被包围,柯舍沃依把被俘的彼得罗枪决了。从此以后,格利高里变得凶狠起来,有一次在狂怒之下他竟把一批手无寸铁的红军战俘活活砍死,当他清醒过来以后便痛哭流涕地喊着:弟兄们,毙了我吧,我没救啦。官兵们看着这个杀人杀红了眼的哥萨克说:送他回家吧,这个人再也不能指挥作战了。
影片第三部第一个镜头是春意盎然的鞑靼村,正在家中休息的格利高里同妻子娜塔利娅在鲜花盛开的果园中散步,然而二人的心境却不像美丽的大自然那般宁静。娜塔利娅埋怨丈夫仍爱着阿克西妮娅。格利高里承认,几年来过着朝不保夕、九死一生的日子,他早已陷入醉生梦死的泥潭而不能自拔了。也许是走错了路,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重返红军部队了。一天,格在河边饮马时,又遇上了来打水的阿克西妮娅,二人倾诉相思之苦,从此又开始了夜间的幽会。
1919年3月,因顿河哥萨克再次暴动,格利高里只好中断了乡居生活而重返部队,当了师长。但是白军军官们信不过这个当过红军连长的大老粗,而格也与他们格格不入,况且他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到底在这场斗争中谁对谁错?
暴动的哥萨克俘虏了红军政委施托克曼,并在鞑靼村村民大会上把他同许多共产党人处决了。有一次,妲丽娅在被押送的红军俘虏中认出了前村苏维埃主席,他是参予枪杀自己丈夫的仇人,于是她便亲手杀死了他。妲丽娅开始酗酒,过着更加肆无忌惮的放荡生活。娜塔利娅和婆婆都看不惯妲丽娅的所作所为而躲到邻居家睡觉。但是哥萨克高级军官伙同英国侵略军去鞑靼村召开了村民大会,举行了隆重仪式为妲丽娅授奖,因为她为夫复仇,表现勇敢。妲丽娅留下奖章,把500卢布奖金交给了婆婆以便祭奠亡夫。妲丽娅私下对娜塔利娅说,她已经患上梅毒,将不久于人世。她坦白道,曾接受阿克西妮娅的金戒指作为为她与格利高里通风报信的报酬。娜塔利娅说,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说明,不幸的女人不只你一个……
鞑靼村的哥萨克们在前线作战。几年来只有妇女在地里干活儿了。一天,娜塔利娅同婆婆一起劳动,突然悲从中来,她对婆婆说,格利高里仍与阿克西妮娅相爱,而她却又怀了孕。草原上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在闪电中娜塔利娅伸出双臂对着苍天高喊:上帝啊,惩罚他吧!娜塔利娅找巫婆打胎,竟因此身患重病而亡。临终前她请求婆婆给她穿上格利高里最喜欢的那条绿色裙子。得知噩耗后,格利高里赶回鞑靼村。他看到邻人们聚在门口流泪叹息。伤心的他又回到了部队。
妲丽娅在同杜尼娅到河里洗澡时自杀了。下水前她划着十字。游到水深处,她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只见一只雄鹰在翱翔……
1920年因病离开部队的格利高里,又回到鞑靼村。当他发现杜妮娅正在同柯舍沃依热恋时便警告妹妹说,如果你不同这个杀死彼得罗的布尔什维克断绝来往,我将把你像青蛙一样撕成两半。
但是红军的力量日益壮大,又占领了鞑靼村。格利高里再一次同阿克西妮娅出走。在途中,阿患了伤寒病,格只好把她送到一个农民家中养病,自己独身逃往外地。
1921年的鞑靼村变得面目全非了,麦列霍夫一家也历尽沧桑; 潘苔莱随暴动部队撤退时死了,伊莉妮奇娜也郁闷而亡。临终前她在深夜里抱着寿衣面向漆黑的草原呼唤着格利高里的名字说: 回来吧,孩子,妈妈不行了……
阿克西妮娅大难不死,回到家中。她到处打听格利高里的下落,后来得知他参加了布琼尼的红军第一骑兵师,当上了副团长。有人带来口信说,他要带罪立功,赎完罪就回家。尽管他恪尽职守、勇敢善战,却仍然得不到信任,最后被除名并遣送回乡。而当上了鞑靼村村苏维埃主席的柯舍沃依一得知格利高里回家的消息,便立即决定:如果格利高里不自首,便立即把他逮捕法办。
深夜,正当格利高里同阿克西妮娅幽会时,杜妮亚突然跑来,告诉哥哥柯舍沃依已经派人来抓他了。格利高里与阿克西妮娅立即逃出鞑靼村。
格利高里与阿克西妮娅在逃亡途中一度被佛明为首的匪帮所劫持,并被迫参加了匪帮的活动。数月后当佛明匪帮被击溃时,格与阿才乘机逃离匪帮,决定到库班地区谋生。但是,阿克西妮娅在逃亡途中被流弹击中,她死在格利高里的怀里。
格利高里掩埋了自己最心爱的人,也告别了最后的希望。他欲哭无泪,坐在参天大树下发呆,把多余的一匹马送给了过路的人。
最后,格利高里回到了鞑靼村。顿河上的冰开始融化了。他把步枪和子弹都抛进河里。在家门外抱起了儿子米沙特加……
【鉴赏】
本片是著名导演格拉西莫夫根据肖洛霍夫的同名小说改编后搬上银幕的。影片于1957年公映,像当年小说发表时一样,也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和轰动。
小说共四部八卷,在1928—1940年间陆续出版。小说通过五个家庭和三位主要人物悲欢离合的故事,展示了1912—1922年间俄国社会的独特群体——顿河地区哥萨克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以及国内战争中的苦难历程。小说第一部发表时作者只有23岁,但是这部具有悲剧史诗艺术风格的作品,在揭示当代社会矛盾冲突的深度和广度方面,在塑造复杂的人物性格和忠实地描绘重大革命历史事件方面,都显示了青年作家是一位具有非凡胆识与才华的艺术大师,高尔基曾盛赞他是“天才作家”。1941年小说获得了斯大林奖一等奖。然而小说前两部问世后,却遭到了评论界“拉普派”的抨击,说作者同情“中间人物”,为哥萨克反革命叛乱辩护等等,他们甚至阻挠杂志发表小说第三部。只是在斯大林亲自干预之下,小说才得到了公正的评价。但不久西方又出现了揭发肖洛霍夫是“冒牌作家”,《静静的顿河》是剽窃他人之作的赝品等说法。尽管时至今日这类聒噪仍在继续,但是小说不仅得到了各国读者的承认,经过严格评审后,小说终于获得了1965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关于小说个别情节和人物的争论只能说明它是一部瑕不掩瑜的作品。
格拉西莫夫在诠释小说的主题思想和再现其艺术魅力时也表现了艺术家特有的创造性和勇气。影片出厂于1957年,正是苏联共产党第20次代表大会后文艺界出现“解冻的时期”,官方一度放松了对意识形态的控制。然而编导仍然必须绕过种种艺海暗礁,在尽量满足审查机关的要求的同时,通过引人入胜的哥萨克风土人情和民俗生活场景,忠实地保持了原著的思想内涵和艺术魅力。
格拉西莫夫多次强调改编原著的原则是:最大限度地忠实于小说内容,因此影片必须依据原著构造自己的框架,以求符合其悲剧史诗的艺术风格,并把小说同影片有机地统一起来。但是由于原著情节繁杂,人物众多而且关系复杂多变,仅以三集影片试图准确地再现小说内容显然是极其困难的,尤其是描写战争和革命的章节,影片的情节线索不像小说那样条理分明,从结构方面看,影片第一集描绘鞑靼村的中农麦列霍夫一家人的日常生活,特别是中心人物格利高里从情场到战场的性格演变时,的确比较准确地体现了小说的不慌不忙的叙事手法和细节描写等艺术特点。例如,有着土耳其血统的格利高里在河边同阿克西妮娅的调情;夏日草原上哥萨克的刈草场面;红柳篱笆围起来的白色农舍内外田园诗般的宁静生活;刈草时因误伤了草丛中的雏鸟而伤心的格利高里的沉思等。影片第二集着重表现的是格利高里、阿克西妮娅、娜塔利娅等主要人物在革命年代的遭遇,影片镜头既要集中表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线、二月革命、十月革命和国内战争在俄国城乡的发生和发展,顿河草原上哥萨克内部两个阵营之间的残酷斗争,又要描绘主人公们在时代激流中的种种思想变化和感情经历,因此,反映后方和前线、和平生活与战时生活、个人经历和历史事件的一些场面,有时给人以不连贯和一带而过的感觉。原著中的这些章节是作者根据历史文献而不是个人经历写成的,而且根据当局指示和读者意见进行过多次修改,这种情况给影片改编者和导演造成的困难也不可低估。然而从影片第三集开始,故事情节逐渐获得了史诗作品的严谨结构,它以鲜明生动的形象和鲜丽的画面富有创造性地再现了小说的史诗风格,令人信服地达到了思想上艺术上的高度概括,同影片第一集一样体现了原著的魅力。
影片忠于原著的主要标志之一在于它对主题思想的把握和典型性格的塑造。导演格拉西莫夫同人民演员格列勃夫一起成功地刻画了史诗的中心人物格利高里这个人物形象。格利高利及其一家人的命运,以及围绕着格利高里及其家人而展开的娜塔利娅、阿克西妮娅等人的遭遇,以及鞑靼村几个家庭的兴衰浮沉都同顿河哥萨克的命运和历史事件交织在一起。如果说列夫·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通过几个贵族家庭在1812年反拿破仑战争中的经历揭示了沙皇俄国宗法制社会的危机,那么肖洛霍夫则在以格利高里为代表的剽悍、淳朴的哥萨克的历史命运中探讨着造成这一群体的悲剧的原因。而导演格拉西莫夫同总摄影师拉包包尔特则通过在当年历史事件发生的现场——顿河草原上拍摄的动人故事和画面进一步反思了人生的真谛; 人们在和平时期和战争时期在观念和行为上的变化,由此而产生的各种疑问:战争的原因和目的何在?什么是人生的意义?什么是幸福?影片中的格利高里是作为19岁的英俊少年出现在观众面前的。作为农民,他依恋土地胜过对阿克西妮娅的爱情,作为哥萨克,他是恪尽军人天职的勇敢战士。但是为了追求真诚的爱情,他不惜冲破宗法制社会传统观念的束缚而与有夫之妇逃出家庭;为了追求真理,他接受了布尔什维克的反战宣传而开始怀疑哥萨克生来就必须“效忠沙皇”的传统信念。他参加红军和白军又离开红军和白军的行动,看似反复无常和摇摆不定,其实推动他这样做的每一次动机始终是:不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不随波逐流。为抗议红军或白军中的错误行为,他不惜付出血的代价。在复杂的阶级斗争中,格利高里的这种脱离现实的理想和追求真理的冲动使他长期徘徊在十字路口,他走出的每一步又充满了矛盾。他参加红军时,内心就出现了离开它的因素(对“滥杀无辜”的抗议),他参加白军时,内心便存在着因反抗军官老爷们的歧视、与反动政客格格不入而离开白军的因素。然而就在这种矛盾中,格利高里自己逐渐从一个无忧无虑的青年变成了残酷无情的军人。第一次在战场上因砍死敌军士兵而深感内疚的他,到了内战后期,已经堕落成杀死大批红军战俘的白军军官了。影片在刻画格利高里的矛盾性格时,充分以丰富的电影语言突出其典型性格所体现的社会和时代的内涵的同时,也显示了编导的创作个性;通过生动的画面描绘人物心理时,影片采用的手法更加含蓄,从而使影片具有水彩画的清淡风格。如格利高里同阿克西妮娅的热恋镜头,又如格利高里婚后对娜塔利娅说明他不爱妻子时的背景是初冬草原、雪花纷飞,娜塔利娅躺在马车上流着泪仰望天空,没有一句台词的无声胜有声的场面都加强了抒情力量。
影片还突出了格利高里性格中富有同情心和人情味的一面,这一品质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往往导致他屡遭挫折和打击。他坚决反对不经审判而杀死俘虏,因为这与军人品质不相容,所以他同红军革命军委会主席吵翻。在白军中,他也曾以师长身份制止暴动的哥萨克杀害红军战俘,他甚至出于义气而救了被俘的柯舍沃依,他也未报复阿斯塔霍夫,后者作战时曾从背后向他开枪。然而当最后一次参加红军并立过功的格利高里被复员回乡时,却从自己青梅竹马的朋友柯舍沃依那里得到无情的回答:他们永远是敌我关系,柯舍沃依还下令逮捕他。格利高里被迫最后一次逃亡,并落入佛明匪帮。影片忠实地表达了小说对格利高里这个人物的客观评价:他的个人悲剧在于不是迷途不返,而是迷途知返却不能返,这也是国内战争中哥萨克悲剧的深化和延伸:革命队伍中的过火行为和关门主义政策是造成格利高里悲剧的原因之一。但是格利高里个人对自己悲剧的形成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革命与反革命两个阵营之间,虽然他每一次转向都经过思考而当机立断,同时他对自己的决定又不断怀疑和犹豫,因为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他往往被事物表象所蒙蔽,虽然他对是非有敏锐的感受,但是他不能用理智控制感情,因而一再碰壁。当他在红军第一骑兵师中找到自己最后的归宿时,他对革命队伍中的许多人与事仍感到陌生、格格不入。而在当时条件下,格利高里的这种个性是很难得到信任的,何况他又是个曾任白军师长的“带罪立功”的人。影片对格利高里个人悲剧的客观和主观原因的评价比原著更为明确。在影片结尾,出现在观众面前的格利高里不是一个孤独的、可怜的失败者,不是“被赶上绝路的狼”。他在饱经忧患之后,性格更深沉,并以其憨厚的真诚和从未丧失的个人尊严赢得了观众的理解和同情。导演和演员既未简单化地把他演绎成一个“叛徒”或“小生产者自发势力的代表”而进行所谓“道德审判”,也不认为他的悲剧是“官逼民反”而掩饰他的致命弱点——哥萨克的优越感和虚荣心,传统偏见妨碍了他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锲而不舍地走下去。
“哥萨克”是突厥语,意为勇敢的自由人。在俄罗斯,众多农奴不堪沙皇专制制度的压迫铤而走险,从内地逃到顿河、库班一带边疆地区。数百年来,他们当中出现过使沙皇宫廷统治多次受到威胁的农民起义的领袖,如布加乔夫、拉辛等。于是政府当局以镇压和收买两手政策把自称哥萨克的农民变成了维护其统治的工具。因而哥萨克过着比俄国农民更富裕和自由的生活,但是也承担了每个男子必须参加军队“为上帝和沙皇而战”的义务。正是这种哥萨克思想使格利高里在社会发生剧变时摇摆不定、左右碰壁。然而他与苏联文学中另一部获得诺贝尔奖的小说《日瓦戈医生》的主人公不同,日瓦戈是一个遁世主义者,他是生活在幻想中的诗人,而格利高里则是一个积极行动的探索者,在寻找真理的道路上感情有余而理智不足,他的命运充满激动人心的戏剧性冲突,这一艺术形象也具有更加感人的艺术魅力。影片突出小说的“人生之旅”这一艺术手法时正是着眼于充分体现人生旅途中种种感情冲突这一艺术特色:人对乡土和家庭的眷恋,对爱情和自由的狂热追求,人在事业和爱情成功与失败之际的感情流露等等。这也正是影片中最引人入胜的场景,而且所有人物和事件都围绕着格利高里这个中心人物被描绘出来。
影片中与格利高里的命运联系最紧密的是两位女主人公阿克西妮娅和娜塔利娅。贝斯特里茨卡娅扮演的阿克西妮娅成功地表现了哥萨克劳动妇女丰富的精神世界。她在结婚第一夜就遭到丈夫“有计划”的痛打。在她已经向痛苦的生活低头时,强烈的爱情把她从恶梦中唤醒,为了争取爱和被爱的权利,为了过真正人的生活,她不怕丈夫的毒打、村民的耻笑以及格利高里娶亲后一度的离别。在格利高里参军后长达四年的日子里,由于幼女夭折和孤独、失望,阿克西妮娅同地主少爷发生了愚蠢的可耻关系,但是她唯一热爱的人仍是格利高里,因此她同心爱的人重逢时多年沉睡的激情又爆发了。当格利高里最后逃亡时,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就是去死我也情愿。阿克西妮娅的爱情是这位没有文化、深受宗法制压迫的普通妇女争取幸福生活的唯一道路,也是“黑暗王国中的一线光明”。
娜塔利娅的崇高精神世界表现在对丈夫的纯洁的爱情和忘我的忠诚方面,表现在对公婆的孝顺和热爱劳动方面,也表现在对子女的神圣母爱方面。在格利高里相亲时,她怀着腼腆少女特有的忐忑心情送给心上人一个烟荷包。丈夫抛弃她之后,她也从未放弃希望:丈夫总有一天会回到她身边。她坚强地忍受着单相思的痛苦和羞辱,在凄凉的生活中忠贞不渝。演员伊里钦科扮演的这个角色堪与古典俄罗斯文学中最优秀的妇女形象媲美。娜塔利娅温柔、纯洁的个性与刚强、热情的阿克西妮娅都因献身给神圣的爱情而显得美丽、真切和富有诗意。尽管娜塔利娅在大雨滂沱的草原上向负心汉发出过诅咒,尽管阿克西妮娅在失望中一度失足,前者在临终前要求穿上丈夫最喜欢的裙子,从而原谅了给她带来如许痛苦的格利高里,后者则心甘情愿地死在爱人的怀里。
影片中找不出多余的角色,即使一些次要人物和插曲式镜头也具有栩栩
如生的个性特点并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如潘苔莱的俄土混血儿的外貌,可笑的动作和憨厚而又贪婪、保守但却耿直的性格;地主李特尼茨基父子的贵族气派和父亲的愚忠、儿子的奸诈;美丽的妲丽娅的泼辣、放荡和空虚;施托克曼、柯舍沃依等人为革命而献身的精神等等,都从不同角度再现了时代的真实面貌。
本片在塑造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大自然形象时,不得不根据电影艺术语言特点来处理小说中的形象。小说中被人们誉为神来之笔的“黑色的太阳”的形象未能在影片中出现,这是可以理解的。小说结尾处关于格利高里在掩埋了中弹而亡的阿克西妮娅之后的绝望心情时,用寓意的语言形象揭示了一个心力交瘁的人的心理状态:“他好像从一场恶梦中醒来,抬起了头,他看见头顶上是一片黑色的天空和一轮耀眼的黑色的太阳”。在电影中直接采用视觉形象倒有可能破坏这一寓意手法的诗意韵味。
本片不仅以磅礴的气势再现了史诗小说中宏伟的历史场面,它还以生动的艺术形象描绘出顿河哥萨克在革命年代的人生经历,影片主人公们的悲剧时至今日仍具有光彩照人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