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剧情简介|鉴赏|观后感

《M》剧情简介|鉴赏|观后感

1931 黑白片 99分钟(原片长117分钟)

德国尼罗影片公司摄制

导演:弗立茨·朗格 编剧:弗立茨·朗格 苔阿·冯·哈布(根据埃根·约柯勃森的报道改编) 摄影:弗立茨·阿尔诺·瓦格纳

主要演员:彼得·劳雷(饰汉斯·贝克特“M”) 奥托·威尼克(饰警长卡尔·罗曼) 古斯塔夫·格隆根(饰盗匪首领施朗格) 埃琳·魏德曼(饰白克曼太太) 乔治·约翰(饰盲人) 莱奥尔多·罗斯(饰格罗勃)




【剧情简介】

序幕。1930年,柏林。恐怖笼罩全城:荼毒生灵的杀人狂残害无辜的孩子。连孩子们的游戏都伴着一支恐怖的歌:

等一等呀看一看,

来个坏人穿黑衫,

手里拿把小斧头,

把你砍得稀巴烂……

小女孩埃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电线杆上的一张通告:“悬赏一万马克,捉拿杀人犯。小学生克劳斯兄妹失踪……”这时,一个戴礼帽的男人的影子遮住她的视野,他向她打招呼:“喂,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埃瑟爽快地回答:“埃瑟·白克曼。”

时钟指到12点20分。白克曼太太一边准备午饭,一边焦急地等待女儿回家。

一个卖汽球的盲人从埃瑟身边走过,陌生男人给她挑了一个外形是洋娃娃的汽球,随后得意地吹起口哨,他把《培尔·金特》中的曲子吹走了调。他领着孩子走入灌木丛。不久,从一片灌木丛中滚出一个小皮球,这是埃瑟玩过的球。随即,汽球也慢慢升入空中……

焦急的白克曼太太匆匆走下楼梯,几乎用颤抖的声音呼喊着女儿……

“号外!号外!又一起凶杀案!”报童的叫卖声再一次引起惊慌与恐惧。尽管悬赏通告遍布全城,尽管警方日夜搜寻,残害儿童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警员与便衣对商店、公园、酒吧、公寓和妓院严加监视。城市生活受到惊扰。

黑社会的生计也受到了影响。妓女因妓院经常被搜查而失去嫖客,扒手因警察林立而无法行窃,盗贼团伙也难以作案……柏林名盗、盗匪头目施朗格召开匪首会议,商议对策,决定主动出击,搜捕杀人凶手,排除妨碍他们活动的干扰。

警长罗曼终于找到了一个可疑的线索:他的助手化装成收税员,在康复出院的精神病患者汉斯·贝克特的住宅莱德大街15号二楼里发现了阿里斯顿牌香烟盒和一张明信片,而在以往的出事地点,多次发现过这种香烟的烟蒂。

在大街的尽头,M站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突然,他从玻璃中看到对面马路上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他双眼圆睁、喘息不已,他猛然回首,盯着小女孩,打着口哨,吹起《培尔·金特》的乐曲,然后,尾随在小女孩身后。

正巧,卖汽球的盲人从这里走过。他听到熟悉的口哨声,立即警觉起来。他走进一个小木棚,叫出里面的年轻人亨利,告诉他:“小埃瑟被杀那天,有个人买我的汽球时就带着一个小女孩,当时他也吹着口哨,也是这个曲子。”亨利立即走出小棚,跟了上去。M走进一家商店,买了一个橙子,递给小女孩,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亨利正欲猛扑过去,短刀却砍向了橙子。亨利从口袋里取出粉笔,在手掌中写了一个字母“M”。他佯装欲倒,趁势将手掌按在M身上,M慌忙转身,刀落地上。他的背上留下了字母“M”。

亨利目睹M躲进一幢大楼里,他把找到M的消息告诉给盗匪头目施朗格,施朗格决定化装成警察立即带上几个同伙追捕M。他们捆住守门人,闯进这幢大楼,一直搜索到大楼顶层,发现M正藏在顶层阁楼里。M也发现有人,他惊恐万分,蜷缩在墙角,关掉电灯。施朗格点燃电石火炬,准备用钥匙打开房锁。这时,守门人趁机按下直通警察局的报警器。

当施朗格一伙撞开大门,捆住惊慌万状的M,把他押出大楼时,警察已经布下了包围圈。盗匪们押着M来到一座建筑物的地下室。一个乞丐取下堵在M嘴里和蒙住双眼的破布。M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惊呆了:大厅里,黑压压一大片男男女女,有乞丐,有娼妓,有扒手,有骗子,有撬门贼。有的人站在一旁,有的人坐在破箱子上,在刚搭起来的台桌中间坐着身穿黑皮大氅、戴着黑手套、拄着黑拐杖的令人生畏的施朗格。这就是审判庭,施朗格俨然一位审判长。

M起初还想强作镇静。当人们把一件件罪证摆在他的面前时,他惊恐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声嘶力竭地喊着:“不!……不!”。胆战心惊的M猛然转身向出口跑去,然而,愤怒的人群早已堵住他的退路。他们把M视为必须消灭的害群之马。

绝望的M跪在地上,无力地垂下双手,他无奈地为自己辩解:“我……抑制不住心头的恶念……它像燃烧的烈火,像一种声音在呼唤,我实在难以忍受这种折磨,它无时无刻不在逼着我到街上去……我想逃脱,解脱自己……可是办不到……我始终感到背后有个人……这是我自己,当我看到街头贴的布告时,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一遍一遍地念通告,渐渐地又觉得这不是我干的,我记不清了……我没有办法呀……”为他辩护的“律师”提出:“我的当事人不能为无法摆脱的精神压力所导致的行为负责,他是个精神病患者,应当交给医生”。他的这番话招致众人的谩骂。施朗格也揶揄他:“如果医院允许他出院,那么一旦他的杀人欲望复燃,岂不是又要花几个月的时间重新捉住他?然后,再把他送回精神病院?这样翻来复去,直到世界末日?”大厅里的人支持施朗格,他们做出鬼脸,大喊大叫,嘲笑“律师”。一个妓女愤愤然地站起来,尖声指责“律师”:“大概你自己没有孩子!你去问问,被害孩子的父母,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去问问那些当母亲的!”大厅里怒吼声响成一片:“问问那些当母亲的,她们会饶恕一个杀害孩子的凶手吗?”

突然,喊声遽止,人们的目光一齐投向大门口:警察来了!在警察的喝令下,所有的人都举起了双手。警察把M押走了,据说是要按照法律程序处置。

人们无力地垂下双手。浮现出影片开始的情景: 一张新的通告……



【鉴赏】

影片《M》(又称《可诅咒的人》)有权成为最受作者弗立茨·朗格钟爱的作品,是有声电影问世不久后的第一个美学参照,是纳粹前德国历史的缩影,是商业上大获成功的影片,是电影史上的无可置疑的经典之作,是西方电影俱乐部的保留节目,是电影学研究的“必修课”,也是朗格艺术生涯中具有转折意义的杰作。为了读解影片《M》,首先需要了解30年代的德国社会和作者的意识形态,即影片的泛本文(语境)。

第二帝国在1918年战争中的失败导致社会的剧烈动荡:右派势力的猖狂、斯巴达克运动被镇压、1929年的资本主义总危机、通货膨胀、银行倒闭、工业停产、失业人数骤增(1930年高达8550万)和社会矛盾尖锐。影片真实描述了柏林的现实生活,反映了德国公众的愤怒和绝望的精神状态,表现了国家机构的无能和犯罪集团的活动,堪称法西斯篡权前夕德国社会和德国精神的一幅独特写照。

在弗立茨·朗格的创作中,描写杀人犯的影片占有相当比重。为什么对杀人犯感兴趣?他自己回答:“文明可能使人驯服,使人类收敛破坏欲,而为社会利益服务。但是,在我们大部分人当中还有野蛮的天性,足以使我们心血来潮,逞凶行恶,无法无天。伤害人的欲望、杀人的欲望与性欲望密切相关,在这些欲念的冲动中,人不是按照理性行事。我们的厌恶感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焦虑感的证明,因为我们担忧每个人都可能变成杀人凶手,担忧几世纪的文明所创建的屏障会一旦轰然坍塌,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这种人。”人的双重本性是朗格的永恒主题,它与《浮士德》体现的双重灵魂的德意志传统不谋而合。20年代,霍夫曼热衷描写的恶魔般的中产阶级平民具有双重人格,《M》中不惹人注目的“普通人”也具有双重人格。弗立茨·朗格在描述杀人凶手受到盗贼首领审讯时表现出来的几分怜悯甚至同情恐怕正是这种意识形态的体现。

为了拍摄这部影片,他研究了当时报刊广泛报道的各种杀人事件,尤其是绰号“杜塞尔多夫吸血鬼”的杀人犯,甚至担任了位于亚历山大广场的警察局的刑警顾问,以详尽了解警事程序。同时,他还与精神分析学家讨论,与“三教九流”交谈,让他们登场表演。盗贼团伙的主题源自布莱希特《三分钱歌剧》和现实生活文献:照片和报刊文章介绍了盗贼团伙替警方效劳的实况。

影片原名为《凶手在我们中间》,但是,制片人惧怕希特勒在大选中获胜,因片名而禁映,从而将片名改为《M》,包含“杀人犯”和“可诅咒的人”两层意义。从1932年6月9日起,影片在乌发影院连映4周,后推向全国。影片经历过的三次放映高潮(1932、1935年在美国、1960至1961年在德国和法国),以及1959年由约瑟夫·洛塞导演、根据朗格剧本改编的哥伦比亚公司出品的同名影片(故事背景移至美国洛杉矶)构成了这部影片的命运。

按照本文分析原则读解这部影片则需要把握它以三重交替修辞形式为依据的独特结构。这一结构格式在影片前五分之四部分的叙事流程中占据主导地位,构成三条不同线索:M寻找新牺牲品的轨迹,警察局侦破过程,盗匪团伙的反应及自发的搜捕行动。第三条线索是影片中最具观赏性和戏剧性的部分,这种戏剧性的选择构成影片的独特表述,具有新闻的轰动效应和纪录文献所缺乏的激情效果。三重交替格局直至影片结尾部分方告终结:盗匪团伙抓住了杀人凶手,从而取消了分解空间和形成交替的基本依据。

对影片的叙事段落可以做如下的划分:或以地点变化为依据,按分镜头结构把全片491个镜头分解为73个叙事单元,或以剧情变化为依据区分出9个整体结构。前者属于低语段分解,后者属于高语段分解。以序幕为例,镜头总数为26个,依据空间交替变化为基准可以区分出10个单元,若按段落编排类型分析,整个序幕则构成一个单元。

影片的九大部分包括埃瑟·白克曼被害(镜头2至27),弥漫全城的恐惧心理(镜头28至54),警察局的繁忙与无能(镜头55至132),盗匪团伙和警方各自行动(镜头133至180),双方同时进行的调查(镜头181至224),调查有了眉目(镜头225至269),包围大楼捕捉到M(镜头270至356),警察找到杀人犯的行踪(镜头357至414)和最后的审讯(镜头415至491)。

通过对影片的整体结构的分析,可以把这段故事概括为一句话:全城人寻找精神病患者——杀人凶手。这里的主体是具有不同身份的人,有盗贼,也有警察。也可以像理论家诺埃尔·伯奇那样,把影片视为初始“主体—细胞”的表述的推展,即“一个陌生的杀人凶手,间间断断地出现,引起全城的恐惧,然后逐渐确定他的行踪,直至与他人面对面的交锋”。这段话强调了剧作的编排方式,显示出叙事过程的相关特点:影片主角从不知名、不可见和间断出现过渡到知名、身份确定和连续出现。

决定影片的强烈戏剧框架的三条运动线贯串于影片的九大部分之中。第一条运动线从第二部分到第四部分,描写了杀人惨案引起的恐惧心理、警察的无能和柏林非主流社会的骚动。第二条运动线包括第五和第六部分,即从第10到第18段落。这是影片的剧情核心,这条运动线的结尾是M的身份被认出和M被迫躲入大楼中。第三条运动线包括第七部分和第八部分,即第19至第24段:三股力量终于汇合:警察、盗贼团伙和杀人凶手。

但是,上述三条运动线在叙事中并不鲜见。假如影片仅仅平平淡淡地展开这一戏剧格局,就不会有力度,不会有现代感和独创性。影片《M》别具一格的特点来自两套本文动力原则。第一条原则是涉及影片整体的从不连续性到连续性的发展。这个原则在影片序幕段落中就已确立:母亲和女儿的两个不同空间的交替。后来,警察与杀人凶手的交替出现是这个原则的主要体现。交替蒙太奇和画外音是实现这一原则的基本修辞格。

第二条原则是涉及影片中心人物(杀人凶手)的渐进性揭示。M的七次出场构成影片的另一套本文动力原则。M的七次出场既是形成非连续性的主导因素之一,又是渐进性的推展。M的七次出场包括影片序幕中的阴影和画外音,一边吸烟一边给报纸写信的近景,望着玻璃橱窗中的小姑娘影子时变形的面部镜头,盯住小女孩吹起口哨的镜头,在遇到第三个小女孩、M吹着口哨给她买水果和糖时被盲人发现又被亨利追上在背部打上“M”印记而神色慌张的一场戏,藏在顶楼上困兽般躲在阴影中竭力打开栅栏门铁锁和追捕者闯入时惊慌万状踉踉跄跄后退撞上一口大钟的长镜头段落,在临时“法庭”上面对愤怒的人群咬着手指、绝望地争辩、可怜巴巴地下跪求饶的情景。M终于原形毕露。在第五次出现之后,他就不再是观看的主体,而成为他人目光下的观看对象,成为无能无助的可怜虫,成为被追逐的目标。这就构成了渐进过程的转折。

严格的本文分析并不排斥对人物与主题的研究。

在这部影片中,存在着对立的两类人物:杀人凶手M和集体角色(受害者、警察局、盗匪帮、流浪汉、全城人)。作者着力刻画的人物当然是M。依据影片本文,可以从不同角度认识杀人凶手。

他是儿歌里的“坏家伙”:他拿着小斧子,会把小姑娘砍得稀巴烂。但是,他在若干方面还是孩子:胖乎乎的外表,习惯性动作,神经质的举止,抹嘴的习惯,吮糖和啃苹果的样子。他对着镜子做怪相,站在商店橱窗前顾影自怜,表现出精神分析理论所强调的十足的自恋倾向和明显的口唇恋。这是一种向幼儿时期的退化(或曰回归)。

他是虐待狂,影片开始他就已经杀死了八个孩子,但是,就外表而言,他是一个和蔼安祥、文质彬彬的小市民:送给小姑娘汽球和糖果。

他是制造恐怖的吸血鬼,首先使母亲失去了安宁,但是,他也唤起所有母亲的母爱本能,所以,当“法庭”上的“律师”替他辩护时,一个妓女也站了起来怒斥M丧尽天良的罪行。

他是扰乱社会活动,破坏社会安宁的恶棍,他使警察局也一筹莫展,但是,他并非怀有“常规”动机的罪犯,他不属于那些懂得社会“游戏规则”的骗子、扒手、盗贼和杀人犯一类。作者借盗贼头目的嘴说出了纳粹惯用的语言:“……我们与这个被警察追捕的人不一样!我们为了生存才干这种行当。这个恶魔没有活的资格。他应当消失。应当毫不手软地把他除掉……”。这种处理影射了德国纳粹的最初活动和一切准备用狭隘私利代替合法权力的地下组织。

他是孤独的杀人凶手,但是,他又是使两种对立社会势力(警察和盗贼集团)聚合的中介:法与非法,上层与底层。仰拍与俯拍系统表明了这种关系。M使两股社会势力偏离了自己的常规,使盗贼团伙仿效上层社会建立自己的法庭和交易所。

他是有偏执狂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方面他是自我封闭的社会“弃儿”,从他的外貌、服装、步态、举止和生存轨迹都可以感到这一点,强烈的性压抑使他的“力比多”(性力)仅仅是一种病态的制造死亡的破坏力。但是,另一方面他的精神分裂幽闭症并不排除具有偏执狂特征的发作,影片通过三个方面表现了这一特征:谋杀欲、挑衅欲(自己给报社写匿名信,但用红笔写出自己的外号“M”)和以呼唤同情为依据的辩术(被审讯时发表的一番话)。

他是“向心”的“自我整体”,他是撼动纳粹上台之前柏林社会的各种势力的聚焦,但是,他也是一个转换器:汇集在他的周围各种社会势力通过他和超越他而散布在社会空间中,重新组合,这是“离心”的方面。

总之,对于人物的本文分析也是多层次和多侧面的。

影片的价值还表现在它的风格之中。朗格出色掌握了有声电影的手段和局限,他拒绝采用“气氛”音乐,仅仅运用了富于表现力的音响效果(如杀人凶手吹出的格里格的乐曲、暴露出杀人凶手藏身处的呼吸等)。在他的影片中,表现主义与写实主义获得均衡的处理:既保持影像的表现主义造型特色(譬如,凶手被引入一座荒废的建筑物中,宛如一个保险柜)、富有表现性的蒙太奇和具有象征意义的物件(汽球、小埃瑟的空荡荡的椅子、空旷的楼梯),又使这些物件与情境密切相关,对生活细节的描绘逼真如实。主演杀人凶手的彼得·劳雷曾是戏剧演员,受过布莱希特的培养,因主演这一角色而一举成名,他的别具一格的忧郁、孤独、眼神恍惚的表演颇获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