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太阳看，谁都觉得眼前

有个灰黑色的斑点，绕在身边，

在空中顽强不屈地飞和舞。

同样，年轻时我更为大胆，

曾有过片刻紧盯着荣誉看，

一个黑点，留在了我贪婪的眼中。

从此，它像是一个悲哀的征迹，

无处不在，我眼睛看到哪里，

哪里就有这黑点的形踪。

什么，总是这样？永远在我与幸福之间！

啊！只有鹰——我们多不幸多可怜！——

能平安无事地凝视着太阳和荣誉。

(胡小跃译)

【赏析】

这是奈瓦尔富有哲理的一首诗，诗人在此以人观察太阳所能引起的肉眼上的黑点为借托，巧妙地象征了人面对荣誉时的无法摆脱的贪婪。

人长时间地盯着太阳，看久了，就会在眼前出现一个挥之不去的黑点。诗人由此而感，想到的是一样挥之不去的荣耀带给人的贪婪。在诗人看来，年轻时代的他，沽名钓誉，荣耀对他似乎有很强的魔力，只要盯上一眼，就很难摆脱。这个由欲望带来的黑点，一直伴随着欲望的滋生而四处飘舞，让脆弱的诗人无处逃避。当他谋求幸福的时候，这个耀眼的黑点依然存在，并成为他试图完全拥有幸福的障碍，或者说因为这个黑点的存在而使幸福不再纯粹。只有翱翔于长空的雄鹰，超脱于对荣誉的贪婪之外，超脱于对太阳的膜拜之外，所以能平安无事地凝视太阳和荣誉。

作为一首哲理诗，奈瓦尔并未让它流于说教，而是以丰富鲜明的意象来展示主题。贯穿全诗的有三个意象： 太阳、黑点和鹰。这三个意象如同三个支点，筑起整首诗歌的架构： 太阳象征荣誉，黑点象征追求荣誉的人的欲望，鹰则是一种战胜欲望的象征。诗人以太阳来象征荣誉意味着荣誉是一个耀眼的高不可攀的所在，毋庸置疑，一个人能否拥有荣誉取决于这个人对社会的贡献和影响力，也就是说荣誉是社会所赋予的，并非任何一个人的主观所为就能得到的，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荣誉作为客观性的存在就像太阳作为一个客观的实体一样。太阳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灼伤人的眼睛，让人的眼睛产生挥之不去的黑点，但是如果一个人渴慕占有太阳的光辉，太阳必然会弄瞎他的眼睛。同样，荣誉是由汗水、劳作和功绩自然换来的，一个人应该低头劳作，默默奉献，而不是抬头紧盯着荣誉的光环，否则，他也会被灼伤眼睛，无法用正常的眼光打量周围的世界，就像诗中所写，“它像是一个悲哀的征迹，/无处不在，我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有这黑点的形踪”。一个人一旦以贪婪的眼光来看待一切，便自行阻断了与这个世界的正常关系，阻断了他通向幸福的道路，因为所谓“幸福”，无论哲人们怎样下定义，都与心灵的平静和精神的愉悦分不开，贪婪之人时刻尾随着眼中的“黑点”追名逐利，自然不会达到幸福的状态。

在这首诗中，“我”可以泛指那些贪婪之徒，而与之相对，“鹰”则喻指战胜或摒弃贪欲的人，他们并不渴望得到荣誉，或许在他们看来，荣誉不过是虚假的光晕，一种臆想的福分；他们不愿扎在人群中为争名夺利所累，而要像鹰一样独自自由地翱翔天空。当然，诗中的“我”也可以指代人本身，在发达的文明社会中，人就像飞进蜘蛛网中被牢牢粘住的苍蝇一样，很难摆脱贪念的束缚和支配。与人类社会相反，诗人看到了自然世界的单纯与自在，因此，他以“鹰”来指代一个自由自在的自然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太阳只是太阳，荣誉一文不值。

该诗的独到之处除了意象的鲜明外，更在于其层层深入的推进方式。诗人以对喻体的描述作为引子，先对太阳以及它造成的黑点的基本形态作了精要的概括，而后进一步引出本体，即“我”的贪欲；第三小节紧接着就呈现了这种贪欲造成的直接结果，最后一节在强化最终结果(贪欲阻碍获得幸福)的同时又引出“鹰”这一对比性主体，使得整首诗歌紧凑精炼，其反功利主义的主题也在层层推衍中不断凸显出来。

(韩德星、林晓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