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湖畔城，从诅咒中长出，

变成善忘的东西，虽然对历史有气。

它们是概念的产物：　譬如说，人是可怕的。

虽然这只是一例。

它们出现了，直至有一个指挥塔

控制着天空，用巧妙浸入过去

寻找天鹅和烛尖似的枝条

燃烧着，直到一切仇恨者变成无能的爱。

那时你留下来陪伴关于自己的意念

还有午后愈来愈强烈的空虚感

它必须被发泄向别人的窘迫

那些人像灯塔样飞过你的身边

夜是一个站岗的哨兵

你的时间至今多半用来玩创造性的游戏

但我们有一个为你拟好的全面计划

譬如说把你送到沙漠的中心

或者狂暴的大海，或将他人的接近作为你的空气

或将你压回一场惊醒了的梦，

好像海风抚摸着孩子的脸。

但“过去”已经在这里，你在孵育自己的计划。

最坏的情况还没有结束，但我知道

你在这里会幸福的，因为你的处境

的逻辑可不是什么气候都能耍弄的

有时温柔、有时飘逸，对吧。

你建立了一座山样的建筑物，

沉思地将你全部精力倾入这座纪念碑

它的风是使花瓣硬朗的欲望

它的失望喷发成泪水的长虹。

(郑敏　译)

【赏析】

阿胥伯莱是美国最负盛名的当代诗人之一，他才华横溢，不但迷恋诗歌，对绘画也有浓郁的兴趣以及不俗的鉴赏力。他著有诗集《一些树》、《凸面镜中的自画像》等。在美国当代诗歌流派中，我们大都习惯于将其划归为“纽约派”。这一流派形成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是比较松散的新超现实主义诗派，与超现实主义一样都比较注重潜意识的作用，但阿胥伯莱的成就并不仅仅局限在这个诗派。

《这些湖畔城》是阿胥伯莱的中期作品。全诗共七节，每段四句，形式上显得很整齐，与后期诗歌的冷峻、晦涩有很明显的区别，有一定的脉络可寻。诗中的“指挥塔”、“一座山样的建筑物”、“纪念碑”都是很明显的现代城市的象征，全诗便以此为基调，集中表达了现代都市人生活的孤寂，但其中又夹杂了一丝暖意，不至于绝望。在开篇作者将湖畔城的诞生归结为一个思维概念，而并非物质的堆砌，让人感到似乎那些城市由一个实体中抽离出来，成了一个理念形式。第二节中的“指挥塔”类似于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所提到的“全景透视”，只不过在此它所总揽的不再是空间，而是以一个空间建筑打破了时间界限，“浸入过去”，使得时空破碎，混为一体。第三节则暗示城市的嘈杂与拥挤，尽管到处都是人，但人与人之间缺乏沟通，每个人都只是他人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于是只能与自己的空虚为伴。第四、第五节则反映了现代人独自度过漫漫长夜时挥之不去的孤独与寂寥，仿佛在空旷的沙漠里或大海上的一叶孤舟，精神无所依托。现代都市人生活的孤独、失落、希望和向往都表露无遗。心灵的寂寞无法排解，只有自己的身躯陪伴“自己的意念”，随之而来的强烈空虚感投向人群以寻找宣泄管道，但却一无所获，犹如自己在茫茫大海中行进，周围的人们矗立如灯塔，相互之间不理不睬，不相往来。而夜间则“用来玩创造性的游戏”，或是去冒险(“沙漠的中心”、“狂暴的大海”)，或者找人排遣(“他人的接近”)，或者沉沉睡去。“‘过去’已经在这里”，似乎预示着无法宣泄的孤独将持续下去，直到尽头，但人们坚信自己“会幸福”，仍在不懈地“孵育自己的计划”。诗的最后一节又从具体的人回到了最初的全景，而这湖畔城(“建筑物”、“纪念碑”)已经完全被抽象出来，它物质性的“风”成了理念中“花瓣硬朗的欲望”，它情感的“失望”却“喷发”成了可感知的“泪水的长虹”。

本诗打破了时空界限，超越了精神、物质的绝对划分，在零落的空间交错中，描绘了湖畔城中都市人的生活状态。在表现都市人际关系的冷漠时，诗人变换了动、静的参照系，使本来静止的“你”运动起来，让本该飞驰而过的人群停止如海中永不变位的灯塔，表现手法十分奇特，令人回味无穷。

(荣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