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水的海啊，你有多少盐

是葡萄牙的眼泪！

因为我们横渡你，为了占有你，

多少母亲哭泣，

多少儿子徒然祈求，

多少姑娘结不成婚，海啊！

难道这样值得？当然值得，

只要灵魂并不卑劣。

谁出海向博哈多尔角之外，

谁就得把痛苦置之度外。

上帝给了海危险和幽深，

但是也在里面反映了天堂。

(王央乐　译)

注释：

博哈多尔角(Cape Bohjador)在非洲摩洛哥的大西洋海岸。

【赏析】

《葡萄牙的海》一诗是费尔南多·佩索阿的代表作之一，完美地体现了佩索阿诗风雄浑、长于思索的风格特点。

《葡萄牙的海》以沉郁的语调开篇，采用欲扬先抑的方式发问。诗的上半节着力描写葡萄牙人民为了征服大海、横渡大海而付出的巨大代价：　母亲失去了儿子，儿子失去了生命，姑娘失去了丈夫。紧接着是一句顺理成章的质问：“难道这样值得？”读者的阅读心理此时已被带至对这种冒险和征服的质疑之中。然而接下来作者的态度却发生了360度的转折：“当然值得”！一语既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看似反问的语气，却是设问式的回答。急促的语气更造成强烈的反差，使读者的情绪受到极大的震动。作者在此时才明确地表达他对待征服及其代价的态度：“只要灵魂并不卑劣”，向博哈多尔角的航行就是有意义的！即使付出如此的代价也要追寻，即使觉得痛苦也要追寻，读者于此才明白了作者的意思和追求。“葡萄牙的海”在此不仅仅代表着那个幽深、危险、吞噬生命的海洋，更是广阔的未知世界的象征；而对海洋的征服与一次次出航，便也象征着人类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和开拓。这种努力势必要经过艰辛的摸索，势必要付出沉痛的代价，但这都是值得的——“谁出海向博哈多尔角之外，/谁就得把痛苦置之度外”。正是在这一次次的伤痛中，人类获得了进步，人类肯定了自己的力量，人类瞥见了“天堂”。而海也正因如此获得了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因为“上帝给了海危险和幽深，/但是也在里面反映了天堂”。

佩索阿的遣词用句非常有力度，“盐水的海啊，你有多少盐”，诗人的强烈情感从第一个词语开始漫溢整个诗章，显示出一气呵成的气势。“是葡萄牙的眼泪！”控诉的语气渗透纸背，恰恰在为后文的转折积蓄着颠覆的力量。诗篇下节中的“谁出海向博哈多尔角之外，/谁就得把痛苦置之度外”更是战斗号角式的语句。高扬征服的气势，充满了豪迈与悲壮的精神。

整首诗语言明白晓畅，含义却耐人寻味。尤其是最后两句，“上帝给了海危险和幽深，/但是也在里面反映了天堂”，佩索阿由此上升到他惯有的对自然现象与社会现实的深刻思索，带有箴言的意味。

总的来说，这是一首对冒险精神与征服精神的赞歌。诗人以有力的语句与充沛的气势，表达了对人类自我意识的张扬和对征服精神的肯定与追求，风格大气、悲壮、雄浑，有一种史诗般的高远气魄与哲理式的深刻洞见。199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萨拉马戈曾这样评价佩索阿：“没有任何葡萄牙当代作家追求佩索阿那种伟大。”不仅如此，佩索阿的诗句还常常带着忧伤的气质，为这首诗增加了悲凉的气氛。

(吴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