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倚靠在阳台的围栏之旁,
等候着你,你这柔和的光。
在我的上空,仿佛混浊的水晶,
漂浮着一片溶溶流动的天庭;
缓缓伸展的湖水闪着幽辉,
是串珠散开还是云的眼泪?
暮霭四合,听到淅沥的声响,
我等候你,你这柔和的光。
我站在高处,身旁是菩提树冠,
眼底是它的树枝、树条和树干;
飞舞的夜蛾在叶间发出嗡嗡声,
我看到火虫亮光闪闪地上升,
花儿摇摇晃晃,像半入睡乡;
我觉得,像有一颗心漂向海港,
一颗心,它充满了幸福和忧思,
以及欢乐的往昔时日的影子。
暮气上升,黑影从四面涌来——
柔和的光辉,你在何处徘徊?——
黑影涌来,仿佛罪恶的思想,
穹苍的碧波好像在晃晃荡荡,
火虫的闪光已经停止闪烁,
夜蛾也早已向地面上沉落,
附近只耸立着森严的群峰,
像一群阴沉沉的法官,在黑暗之中。
树枝在我的脚边咝咝作响,
像轻声告诫,又像死别一样;
遥远的谷中升起营营之声,
像法庭上群众的私语之声;
我觉得,好像我必须作出辩明,
好像是一个浪子在战战兢兢,
像抱着凋零的心,孤孤单单,
寂寞地怀着自己的罪孽和辛酸。
这时,一幅银纱垂降到湖上,
你缓缓地升起了,虔诚的光;
你轻抚着高山的阴暗的额头,
法官全部变成了温和的老头;
水波的颤动变成含笑的秋波,
各处枝头都看到水珠在闪烁,
每一颗水珠都仿佛一间小房,
里面闪亮着故乡的灯火之光。
月儿啊,你宛如我的迟暮的友人,
以青春之身结交我这个沦落人,
你让我那些行将死灭的回想
笼罩着一层生命的柔和的回光,
你不像太阳,令人目眩神迷,
在火海之中生活,在血中长逝——
你仿佛病诗人的诗篇一样,
虽属冷淡,可却是柔和的光。
(钱春绮译)
【赏析】
《月出》是德罗斯特-许尔斯霍夫的一首歌咏自然、富有感情的风景诗的代表作。诗人通过自己敏锐的观察力,把月亮升起这一景象以优美、生动的笔法展现在读者眼前,闪耀着浪漫主义诗歌晶莹夺目的光芒。
此诗用美丽凄怆的词句歌颂月亮,透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这是许尔斯霍夫诗歌的一个特点,与其自身的经历密不可分。许尔斯霍夫从小体弱多病,很少与外界来往。父亲去世后,和母亲、姐姐住在僻静的吕施豪斯庄园,过着寂寞的生活,而且终身未婚。半隐居的生活影响了她的诗歌创作,她的诗篇有意避开社会事件和政治斗争,或者在宗教里寻求慰藉,或者在山水中寄托感情,诗中充满了忧伤气质。《月出》就是诗人借描写月光抒发忧伤情怀的一首诗。
全诗可从多个角度进行赏析。首先,《月出》体现了诗人女性的特殊敏感和十分细致的观察力。诗人细致地描画了月夜中的菩提树、夜蛾、花儿以及湖面上的光和影在月亮升起过程中的细微变化。正如沃斯勒教授评价的,在这首诗中,“渺小万物的生存与活力、声音、气息、光线、映象、搏动,甚至于微不足道、了无生机的细粒的存在和本性在这里都得到极其细腻的描绘,同时又借助隐喻和幻影得以提高,取得间离效果”。其次,诗人反复使用移情手法。“树枝在我的脚边咝咝作响,/像轻声告诫”的“告诫”,“一幅银纱垂降到湖上,/……你轻抚着高山的阴暗的额头”的“轻抚”,都是移情的实例。再次,诗中多次使用了“法庭”这一借喻,十分新奇。诗人把月亮还未升起时候的群峰比作“一群阴沉沉的法官”,把山谷里自然界的声响比作“法庭上群众的私语”,用“法官全部变成温和的老头”这一温情的变化来表现月亮升起、月光照在高山上给诗人情绪带来的微妙变化。此外,如用词讲究、格律严谨等等,细心的读者自不难体会。
诗的末尾,诗人把月亮和“病诗人的诗篇”相比,认为二者具有一种同质的美,那就是发着“虽属冷淡,可却是柔和的光”。这是很耐人寻味的,对理解诗人的风格和精神不无裨益。
(凌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