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胸中燃着一团火，它百般折磨着我，

它既使我痛苦，又给我无穷欢乐；

它让人又喜又恼，我是多么爱它，

我宁愿立刻死去，假如失去了它。

但使我痛苦的人，却并不知道它，

我嘴巴没漏过风，眼神也没流露它；

也无叹息或眼泪，泄露我的痛苦，

泪水静静流淌，像玫瑰上的露珠。

免得我的心上人，负心将我相抛，

我的心像十字架，在受苦在燃烧；

我这样备受折磨，只为给他平静，

我对爱信守不渝，虽然他不知情。

我望着他的眼睛，心头就觉得喜欢；

我藏起自己的爱，就不怕招致冷眼。

对于爱和幸福，我不敢有更多奢望，

我不会跌得更低，可也没法再往上。

(顾子欣译)

【赏析】

德莱顿的诗歌，往往取材于社会事件和历史人物，关注国家安危，但除此之外，他也写了一些题材较小的抒情诗。这首《隐藏的火焰》，无论是描写的情感，还是使用的词句，都属于爱情诗的范畴，让我们领略到德莱顿在讽刺诗和颂歌以外的诗歌风采。

既然是一首爱情诗，那么，诗人所抒发的情感指向谁呢？从语气上看，诗人爱慕的对象是一位男性，这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恐怕读者会像怀疑萨福一样，也来质疑德莱顿的性取向问题。但事实上，这只是德莱顿转换性别角色，以一位女性的视角来描写理性的爱。

诗歌一开始，主人公，也就是这位陷入爱河的女子，向我们敞开心扉，告诉我们，她“胸中燃着一团火”，一团爱情的火焰。这团火焰如此灼热，令她百般痛苦，却也带给她无穷欢乐，所以她宁死也不愿放弃自己的爱慕之情。诗人对这种难以抑制的情感的刻画，与一般倾诉主观情感的爱情诗并没有多少区别。

然而，当我们依循诗人的笔迹，往诗歌第二节读下去的时候，一个“但”字将我们引入了诗人的高明之处。爱情，亘古以来就是人类天性中最有力量的情感，大凡陷入爱情的高峰体验的人，都会喜怒哀乐溢于言表。人们无法真正将爱情的火焰隐藏起来，虽然可以嘴巴上不言说，行动上不表明，但往往一个眼神、一声叹息就会泄露所有的秘密。而我们的主人公呢？我们看到，她不仅“嘴巴没漏过风”，“眼神也没流露它”，甚至没有“叹息或眼泪”。她就像一位操纵情感的高手，将爱情的火焰隐藏得密不透风，与那些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后便情不自禁、失去理智的人大不相同。难道她爱得不够深切？爱得不够彻底？

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两个诗节中找到答案。诗人告诉我们，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如果她的爱慕之情被察觉，她就有可能“招致冷眼”，被对方抛弃，失去了与他相处的机会，而如果她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心事，她就可以继续“望着他的眼睛”，继续享受这种近距离接触的幸福。她爱得刻骨铭心，也爱得小心翼翼，在一条没有尽头和出口的爱情之路上无怨无悔地走下去。

通观全诗，主人公的心中虽然燃烧着爱情之火，但她没有因此而盲目。她仔细权衡了爱的表达与爱的隐藏之间的利弊，最终以理性克制住自己的言行举止。这种理性，正是古典主义崇尚的理性精神。德莱顿作为古典主义大师，哪怕写起爱情诗来，也充满了古典主义的韵味。

这首诗歌的形式，是德莱顿拿手的英雄双韵体，句式均衡整齐，措词简洁洗练，诗意明朗浅近，完全合乎古典主义文学的原则。

(蔡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