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多恩》读后感|赏析

注意观察这只跳蚤,就会看到

你对我的拒绝显得多么渺小;

它首先吮吸我的血液,然后轮到你,

于是我们的血液在它的体内融为一体。

你知道,这根本谈不上是一种罪孽,

也不是羞耻或是失去少女的贞洁。

 然而它没有求婚就尽情享受,

 身体膨胀,对合而为一的血液过于迁就,

 这一点啊,比我们的行为更胜一筹。

哦,停手,别伤害一只跳蚤中的三条性命,

我们在它体内几乎享受着比婚后更多的温情。

这只跳蚤就是你和我的共同形象,

这是我们的婚床和婚礼的殿堂;

尽管父母反对,你也不愿,我们依然相融,

并且隐居在黑玉色的活生生的墙壁之中。

 尽管出于习惯你具有将我谋杀的用心,

 可也不要再增添自杀和亵渎神灵

 以及谋杀三条性命的三种罪行。

既然用无辜的血液将你的指甲染红,

这是一种多么残忍的出人意料的行动?

这只跳蚤究竟犯了什么样的罪孽,

无非是从你的身上吮吸了一滴血液?

而且你也以胜利者的口吻说过

你发现你我现在都没有变得更弱。

 的确如此,那么,惧怕就显得毫无必要,

 屈从于我,你的名誉也不会损失丝毫。

 否则就虚度年华,如跳蚤之死也将你生命消耗。

(吴笛译)

【赏析】

约翰·多恩是英国玄学派诗歌的主要代表,他生于富商家庭,母亲出身天主教名门。早年受到天主教徒的教育,并入牛津大学学习。他一生经历曲折复杂。青年时代个性狂放,生活放荡,又野心勃勃,做了宫廷一位大臣的秘书之后,又在1601年与大臣夫人的侄女私逃结婚,而被关进监狱。获释后,生活潦倒。但他仍不肯放弃仕途生涯,但最后不得不在教会中寻求出路,根据对他赏识的国王詹姆斯一世的意旨,在1615年改信国教,做了牧师,最后受命任伦敦圣保罗大教堂教长,直至逝世。

投身宗教以后,他的生活和创作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以前过着放荡的生活,出入于剧场妓院,追求享受,寻求冒险,而到后期,则哀叹“过去浪费掉的叹息和眼泪”,把思想感情和炽热的爱转换到“神圣”的宗教事业上来。

他早期的主要创作成就是爱情诗和讽刺诗,晚期的主要成就是宗教诗歌和布道文。正如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我青年时代的情妇是诗歌,老年时代的妻室是神学。”

《跳蚤》一诗为多恩20多岁所作。这是一首富有喜剧色彩的诗篇,充分表现出诗人善于使用玄学类比的才能。让跳蚤与恋人之间发生关联的观念的确显得新奇。世界诗歌史上,在歌颂爱情时,人们总是用优美的意象和华丽的诗句。如《雅歌》,是用层出不穷的比喻,来赞美对方,以赢取对方的欢心;或用皎洁的月亮、鲜红的玫瑰等意象来赞美爱情,如苏轼,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来表达思念之情和对团圆的向往,如彭斯,以“火红的玫瑰”来赞美他的苏格兰少女,以至死不悔的爱恋来博得对方的好感。即使是他同时代的玄学派诗人赫里克,也是把少女比作鲜花,并以“采摘要趁年少”的诗句来具体表现“及时行乐”的道理。

而这首《跳蚤》,则显得十分另类,以17世纪英国人们日常生活中经常出现的然而让人见之即厌的“跳蚤”入诗,将它与人类视之神圣的爱情与婚姻联系了起来,并以跳蚤的意象来作为性爱的象征,以达到规劝对方共浴爱河的目的。

全诗共分三个诗节,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在第一诗节,抒情主人公力劝它的恋人注意跳蚤。在此,跳蚤的意象引申为性爱的替身。由于这只跳蚤已经吮吸他们双方的血液,并在体内交融,她对他的拒绝就显得微不足道、无济于事了。在他看来,跳蚤已经帮助他们完成了血液的交融,而且,这不是罪孽,不算羞耻,更谈不上失贞。吮吸了他们血液的跳蚤,如同怀上享有父母双方血液的婴儿,身体“膨胀”起来。

在第二诗节中的开头,诗歌中的抒情主人公阻止对方掐死跳蚤,接着说明跳蚤就是他们的化身,跳蚤已经成为他们的婚床和婚礼的殿堂。因此,掐死跳蚤,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毁坏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且,诗歌还表现出,肉体之爱比精神之爱更为重要。这一诗节还具有一定的宗教的色彩和深刻的寓意。如将世俗的婚床与宗教的殿堂相对照,以跳蚤体内的“我”、“你”以及婴儿三位一体的生命来与宗教的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相对照。从而说明,习惯性地掐死跳蚤,实际上是对“我”的谋杀,也是一种“自我谋杀”,更是一种亵渎神灵的行为。在此,跳蚤的意象又升华为神的化身,以三位一体的至尊,让我们在渺小的跳蚤的诗作中也感受到神圣的宗教氛围。

在第三诗节中,诗人巧妙地但不合逻辑地转换了话题。尽管受到阻止,但无济于事,从第三诗节的头两行可以看出,恋人不顾规劝,依然掐死了跳蚤。所以,抒情主人公首先反对她掐死跳蚤,认为跳蚤是他们肉体得以结合的一个场所,接着,当他的恋人显然已经掐死跳蚤,并且指出他们不会因此而变得糟糕的时候,他又笔锋一转,反而规劝对方克服恐惧心理和虚假的忸怩,大胆地“屈从”,及时行乐,否则就会虚度年华。

从请求对方关注跳蚤开始,直到最后规劝对方及时行乐为止,该诗灵巧自如地切换,以一只小小的跳蚤入手,通过大胆而丰富的想象,表达了深邃的思想和时代精神,充分显示出了英国玄学派诗人独特的表现“奇喻”和才智的能力。

(吴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