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总吓唬小孩

大概每一个做父母的当初都吓唬过自己的孩子。他们想方设法在孩子的内心世界塑造一样或者几样极其可怕的形象，目的不外乎让孩子听话。小时候，我的爸爸妈妈有没有吓唬过我，我不记得，因为那时我的记忆力还没有那么强。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常常听到一些农村老太太跟自己的孩子说：“你不听话，老毛犼子来抓你了！”“你再捣蛋，马虎来啃你的屁股了！”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马虎是狼。至于毛犼子，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当时在那些人里，这两种几乎已经被神化了的动物在孩童们健康成长的道路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世界在发展，文明在进步，毛犼子、马虎的时代已经淹没在经济大发展的洪流之中。大概动物再不值得人类惧怕，因此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社会中两种对立的职业。我一向自以为是有文化的人，但是在抚养孩子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运用了这种比较朴实、原始的手段。

孩子中午不肯乖乖睡觉，对大人的神经造成了严重的负担。于是我便告诉她：“外面来了一帮警察，专门寻找不睡觉的小孩，找到了就抓走，抓走了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于是小家伙赶紧往我怀里钻。

过了一会，她抬起小脑袋问我：“爸爸，警察走了吗？”

我说：“出去看看。”便打开卧室的门来到客厅，对着入户门煞有介事地说，“警察叔叔，我们家宝宝已经睡着了，这次你们就不用抓她了。”随后，我回来爬到床上对小家伙说：“我跟警察叔叔说你睡着了，他们就走了。不过你可要真得好好睡觉才行，要不他们还会来。”小家伙便赶紧闭上眼睛，搂着我的脖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有一回，我带女儿去新华书店，想为自己买本书。小家伙老不听话，到处乱跑。我低头看一会儿书的工夫，转眼就找不到她。于是，当她再跑的时候，我便在她身后小声喊：“偷孩子的来了！”

这家伙吓得赶紧往回跑。回到我身边之后，她不停地四处张望，还问我：“哪个是偷孩子的呀？”

于是我向四周看看，便悄悄告诉他：“瞧，旁边那个拿包的男人就是个偷孩子的。”小家伙再也不到处跑了，眼睛一直盯着那个人看，稚嫩的目光中时刻透露出警惕。其实那是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在心里悄悄跟他说了声抱歉。实在不好意思，老兄！

从书店出来，时间已经是中午，我决定带孩子在外面就餐。小家伙就喜欢在外面吃饭，表现出兴致高昂的样子。如果是现在，我可以带她去肯德基、麦当劳、华莱士，或者一家比较洁净的餐馆，不过那时候，女儿才两岁多，能够列入她食谱的东西还不是太多，而且她每次吃饭必定得有喝的东西，当然不是红酒。于是我找了一家买卖不错的饭摊儿，挑了一张桌子，要了火烧和稀粥。

小家伙不肯好好吃饭，只顾着看我给她新买的书和玩具。于是我说：“那边坐着吃饭的是个警察，知道他在这里干什么吗？表面上是在吃饭，其实他专门找那些不好好吃饭的小孩，找到了就抓到车上拉走。”恰好旁边有一辆黑色现代，我拿手指指，“就是那辆车。”小家伙这下可听话了，一边喝稀粥一边啃火烧，饭吃得挺像那么回事。

不多会儿，女儿喝了大半碗稀粥，一个素馅火烧啃得仅剩了一条边。我这时又怕她会撑着，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她以前好像从没有吃过这么多。

“你还想吃吗？”我问她。她看看那个爸爸临时安排的“警察”，没有说话。我明白她的意思，便说：“不吃便放下吧，只把稀粥喝光就行了。”

她有些不太放心，问我：“警察还来抓我吗？”

同桌上一个女孩忍不住笑。她应该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意思，因为她来得比我们要晚。我说：“警察叔叔已经看到了，王静怡吃饭吃得很好，剩下一点儿没关系的。”

小家伙非常谨慎，反复确认之后，这才放下手里的火烧边儿，低头去喝稀粥。

其实我不该总吓唬孩子，这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手段。妻子对我这方面也颇有微词。可是面对不听话的孩子，我也实在拿不出更好的办法。这可能会在孩子精神上的某一方面造成一种紧张，会因此影响他们的性格。孩子初次来到这个世界，大人们应该尽量让他们对这个社会产生一种信任，让他们产生一种安全感，这样才有利于他们性格和情感方面的成长。不过我觉得，这个社会也不是每个方面都值得一个孩子去信任。偷窃儿童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有发生，提早让孩子做一下这方面的预防，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尽管我时常吓唬孩子，但是有时候，对我的话小家伙也不见得能听进去。那天我带她去一个快餐店，先要了几个煎包，找好座位放下。我要小家伙在座位上等我，我再去端两碗稀粥。临走，我告诉她：“如果有人来吃我们的包子，你就跟他嚷——这是我的，这是我的！”旁边一位正在收拾桌子的女人恰好听见，忍不住冲我们乐。她可能觉得这父女俩挺滑稽。

等我回家，老婆笑嘻嘻地对我说：“你还让孩子看门儿呢！”

“她刚才跟你说我们吃包子了？”

她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