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光译 林一安《一个长翅膀的老头》短篇小说名著鉴赏

作者: 王志光译林一安

【原文作者】:加·加西亚·马尔克斯

【原文作者简介】:

加布利也尔·加西亚·马尔克斯(1928-),哥伦比亚作家。生于马格达莱纳省的阿拉卡塔卡镇一个医生家庭。18岁入大学攻读法律,后辍学从事新闻工作和文学创作。1955年发表第一部长篇小说《落叶》。

代表作长篇小说《百年孤独》(1967)引起西班牙语文学界的广泛注意,奠定了他在文学界的地位。小说写布恩迪亚上校一家五代人的经历,描绘了加勒比海沿岸某国小城马孔多百余年的历史。作家在这五代人的遭遇中反映了当地的政治、历史以及神话、传说、宗教习俗,形成幻景和现实交织的画面,这种方法被称为魔幻现实主义。马尔克斯于198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原文】:

雨下到第三天,佩拉约两口子在屋里打死了成堆的螃蟹。后来,佩拉约只好穿过被雨水淹没的院子把他们扔到海里去,因为他刚刚出世的孩子发了一夜烧,他寻思都是这些螃蟹招来的晦气。从星期二开始,天气就一直阴沉沉的。水天苍茫,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海边的沙滩在三月的夜晚还曾象火星一般熠熠发光,如今却到处泛着泥汤和臭鱼烂虾。中午,光线十分微弱,佩拉约扔完螃蟹回到家里,模模糊糊地看见院子当中有一个什么东西在蠕动和呻吟。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头儿趴在泥水里,他身上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很碍事,无论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

佩拉约被眼前可怕的情景吓坏了,赶紧跑去找他的女人埃利森达。他女人当时正把凉毛巾敷在生病的孩子的头上,被佩拉约一把拉到院子中间。两个人惊愕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人。那人衣衫褴褛,谢了顶的后脑勺上挂着几缕颜色模糊的布丝儿,口中的牙齿稀稀落落,他那象落汤鸡似的老态龙钟的样子显得格外可怜。身上那对大兀鹫翅膀又脏羽毛又稀疏,一动不动地摊在泥水里。佩拉约两口子仔仔细细地把他打量了一番,很快便恢复了镇静,并且终于觉得他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们壮着胆子同他讲起话来,而他却用一种听不懂的土语回答。不过,那人有一副洪亮的海员的嗓子。于是,他们便不再介意那对翅膀,并且想当然地判断出,这个人是某艘遇难外轮上的幸存者。但是他们还是叫来了一位能掐会算的邻居来看看他。她只看一眼便纠正了他们的错误看法。

“他是一个天使,”她告诉他们说,“我可以肯定,他是为你们的孩子来的。只是因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太老了,结果被雨打倒在地上。”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佩拉约家里捉到一个活脱脱的天使。据那位有学问的邻居说,这时候来的天使都是躲避天国阴谋内乱的幸存者。不过,佩拉约两口子没有听信她那套话,他们不忍心用棍子打死这个天使。整整一下午,佩拉约拿着他那根警棍站在厨房里守着,临睡前还把他从泥水里拽出来,同母鸡一起关进铁丝编的鸡笼里。半夜,雨停了,佩拉约和埃利森达继续打螃蟹。过了一会儿,孩子醒了,烧退了,想吃东西了。于是两口子大发慈悲,决计把天使放到一个竹筏上,给他够三天吃喝的淡水和食物,任他到大海上去碰运气。但是,当他们趁着晨曦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左邻右舍全都聚集在鸡笼前逗天使玩儿。这帮人对天使毫无敬畏之心,竟还从铁丝网往里给他扔吃的东西,仿佛他不是什么神灵,倒是马戏团里的一个动物。

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传开,惊动了贡萨加神父,他七点前也赶到了。这时候早已来了一些专好打听奇闻轶事的人,他们不象清晨来的那些人那么无知,纷纷对这个捕获物的命运作出种种预测。头脑最简单的人想、他会被任命为全世界的市长。另外一些好勇斗狠的人估计他会被晋升为五星上将,好打赢所有的战争。还有一些有远见的人则建议把留来配种,好在人间繁衍一支生翼的、聪明的种族来统治天下。但是贡萨加神父在担任神职之前曾经是一个结实的樵夫。他弯身探向鸡笼,查对了一番《圣经》,还要求打开鸡笼门好让他在近处检查一下那个倒霉的家伙。在一群惊恐的母鸡中间,那东西活象一只巨大的老母鸡。只见他趴在一个角落里,在早上那帮人扔给他的果皮和剩饭中间摊晒翅膀。对众人的无理举动他毫不理会,甚至连那双探询的眼睛都不抬一抬,只是当贡萨加神父钻进鸡笼并用拉丁语向他问好时,他才用他的土语嘟囔了几句。当证实了那东西并不懂得上帝使用的语言,也不知道问候上帝的使臣之后,神父开始怀疑他在作假。后来神父发现,从近处看那家伙非常象个人:他身上散发的一股叫人受不了的臊臭,翅膀下面长满了寄生的海藻,巨大的羽毛被风吹得十分零乱,他那副可怜的模样与高贵的天使毫无共同之处。于是神父离开了鸡笼,简短地告诫好奇的人们,叫他们不要被天真蒙住了眼睛,并提醒他们说魔鬼有一种恶习,常常利用狂欢节戴上假面具来欺骗爱上当的人。神父还论证说,假如翅膀不是区别一只鸟和一架飞机的根本标志的话,就更不能用它来鉴别天使了。不过,他还是答应给主教大人写封信,再由主教给大主教写信,最后由大主教呈报教皇,好让教廷作出最后的裁决。

神父的慎重态度在无知的人们心中并未奏效。捉住天使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个小时后,院子里便象熙熙攘攘的市场一般,佩拉约两口子只好请来军队用刺刀驱散差点将他们家挤塌了的人们。为了清扫看热闹的人扔下的果皮纸屑,埃利森达把脊椎骨都累弯了。于是她想了个好主意:把院子筑起围墙,收五分钱门票看天使。

好奇的人们从老远的地方赶到这里。还来了一个带空中飞人的流动货摊。那个杂耍演员嗡嗡地在人们头顶上飞了好几圈,可谁也不理睬他,因为他的翅膀不是天使的翅膀,而是天国里的蝙蝠的翅膀。世上最不幸的病人也都赶到这儿求医问卜。比方说有一个可怜的女人,她从孩提时起就一直数自己的脉搏,如今已找不到数可数了;还有一个葡萄牙人,他总是睡不着觉,因为星星的噪声搞得他心烦意乱;一个夜游病患者常常半夜爬起来推翻自己白天所干的事;此外还有一些小灾小病患者。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动乱中,佩拉约和埃利森达甭提多高兴了,因为不到一个星期,家里所有的房间都堆满了钱,而等着朝圣的香客已经排得一眼望不到边了。

唯有天使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他被人们端到笼子旁边的油灯和香火的酷热烤得心烦意乱,在寄居的笼子里坐卧不宁。起初,人们曾打算叫他吃樟脑片,因为据那位有学问的邻居的高见,这是天使们吃的特殊食物。但是,象对香客们给他带来的美味食物嗤之以鼻一样,他对樟脑片也睬都不睬。后来始终也没搞清楚是因为他是天使呢还是因为年老的缘故,他最后只喝土豆汤。他唯一的超人之处似乎是有耐性。特别是在最初的一段时间,母鸡纷纷啄他,寻找他翅膀底下滋生的从天国带来的寄生虫,残废的人揪他的羽毛用来遮掩自己的生理缺陷,而那些心狠的人则向他扔石头,想把他轰起来看看他全身究竟是什么样子,这种时候他更有耐性。只有一次,当人们用一块给小牛打印记的烙铁烫他的肋骨时才使他挪动了一下,因为他有半晌动都不动,以至人们还以为他死了。他惊醒了,用深奥的语言咒骂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扇动了两下翅膀,扬起好一片鸡粪,一股似乎是月球上的灰尘和一阵可怕的不象是这个世界的狂风。虽然许多人认为他这不是愤怒的反应而是痛苦的表示,可是从此以后大家都留心不去招惹他,因为大多数人都相信,他这样无动于衷并不是天使蛰伏,而是正在孕育着一种灾难。

贡萨加神父一面等待着对这个捕获物的属性的最终判决,一面用女佣人那种随心所欲的方式来解答人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可是,罗马教廷却杳无音信,时间都浪费在被告是否有肚脐眼儿(1),他讲的话是否与阿拉梅奥语(2)有关,是否能多次钻进别针的针尖(3)。否则他就是一个有翅膀的挪威人。要不是一件偶然的事件结束了神父的烦恼,那些措辞谨慎的来往信件也许会一直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

原来,这些日子在展览会上众多吸引人的节目中,有人在村里搞了一个巡回展出,展出的是一个由于违背父母之命而变成蜘蛛的少女。看蜘蛛的门票不仅比看天使的门票便宜,而且允许观众就她的痛苦遭遇提出任何问题,还允许颠来倒去地观察她,好让所有的人都不怀疑这桩可怕的事实的真实性。这是一只可怕的意大利狼蜘,身体有一只绵羊大小,长着一个忧伤的少女的脑袋。但是,最叫人揪心的还不是她那离奇的外表,而是她原原本本地讲述她不幸的经历时那种痛心疾首的表情。当几乎还是一个小姑娘时,有一次她偷偷地溜出家门去参加一个舞会,当她跳了一宿舞从森林里回来的时候,突然一声炸雷劈裂长空,从裂缝中进出一道可怕的闪电将她变成了蜘蛛。她唯一的食物是那些慈悲的人扔到它嘴里的碎肉块。这种充满人生哲理和可怕教训的表演无可争议地取代了天使的表演,因为那天使十分矜持,对人类几乎不屑一顾。此外,可以归因于天使的、为数极少的几件奇迹已经在人们的头脑中引起某种混乱。比如说,一个盲人虽然没有重见光明,但是却长了三颗新牙。再比如,有一个瘫痪病人仍不能走动,但是却差点中了头彩。还有一个麻疯病人,病没有好,可身上的疮口里却长出了向日葵。当那个变成蜘蛛的女人名声大噪的时候,这些与其说安慰人不如说是戏弄人的奇迹早已使天使声名狼籍了。于是乎贡萨加神父彻底治愈了自天使出现以来所患的失眠症。而佩拉约家的院子就又变得象连下三天暴雨时那么冷清,空无一人,只有螃蟹在屋里到处爬。房东两口子对此毫不惋惜。他们用收的门票钱造了一幢两层的住宅,有阳台花园,门槛修得高高的,为的是防止冬天螃蟹钻进来,窗户也都安上了铁栅栏,免得天使飞进来。佩拉约还在村子附近建了一个养兔场,并且索性辞去他那个薪水微薄的乡村警长职务。埃利森达给自己买了几双高跟皮鞋和许多闪光绸衣服,那时,只有最贪婪的女人在节假日才穿这种衣服。唯一未曾受关照的是鸡笼。偶尔佩拉约两口子会用克辽林消毒水清洗鸡笼或薰点卫生香,但这并不是为了恭维天使,而是为了驱除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全家蔓延的恶臭。起初,当孩子学走路时,两口子特别当心不让他太靠近鸡笼。可是后来便渐渐忘记了恐惧,并且也习惯了臭味。孩子在换牙之前,有一次还钻进锈烂了的鸡笼里去玩耍。天使就象对待其他人一样,也不答理那孩子,但是,他却象一个条绝望的狗一样,对孩子的百般捉弄逆来顺受。这倒使埃利森达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家务。结果,天使和孩子一下子都传染上了水痘。给孩子瞧病的医生忍不住好奇心,也给天使听了听。结果发现他心脏就象风箱一样呼噜呼噜直响,肾脏中也有很多杂音,以至于医生觉得他不可能还活着。但是,最叫医生惊异的是天使的翅膀长得很匀称,在他那完全是人形的身体显得如此自然,使得医生不能理解为什么其他人没长翅膀。

孩子上学的时候新房子早就变旧了。日晒雨淋把鸡笼也弄塌了。被释放出来的天使象一头垂死的动物四处爬着,结果把菜地都毁了。佩拉约两口子用扫帚把他从屋里赶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在厨房里发现了他,他似乎同时在很多地方出现。佩拉约两口子甚至怀疑他在家里施分身法,而激怒了的埃利森达则怒不可遏地嚷嚷起来,说什么她真倒霉,竟生活在那样一个到处都是天使的地狱里。这年冬天,不知怎的,天使一下衰老了许多。他几乎都不能动弹了。那双探询的眼睛布满阴翳,使他常常撞到木桩上,仅有的几根羽毛也脱得光光的。佩拉约大发慈悲,用一条毯子把他包了起来,把他弄到棚子里睡觉。这时他们才发现,他夜里常常发烧,还不断地哼哼,毫无老挪威人的那种风度。佩拉约两口子一向很镇静,这次也慌了神,因为他们想到他就要死了,而就连有学问的邻居也无法告诉他们怎样处置死天使。

但是,天使不仅熬过了那个严酷的冬天,而且随着春天的到来开始恢复起来。有好几天他都趴在院里最偏僻的角落一动不动。原来,在十二月份他那布满阴翳的瞳仁又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翅膀上开始长出又大又硬的羽毛。不过这是老鸟的羽毛,长出这种羽毛与其说是为了展翅高飞,不如说是回光返照。有时,当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他便在星空下唱起海员的歌子。

一天早上,埃利森达正在切洋葱片准备午饭,似乎觉得一阵海风吹开了阳台门的插销,刮进屋里。于是她从窗口探出头去,惊讶地看到天使正展翅欲飞。他十分笨拙,结果把菜地弄得一塌糊涂,好象指甲上带着犁铧一样。那翅膀在阳光下一阵乱扑腾,差点没把棚子打翻。最后总算飞了起来。在看见他颤巍巍地扇动着老兀鹫翅膀飞过最后几家的房顶后,埃利森达为自己也为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一面切着葱头,一面盯着他,直到再也无法看见为止,因为这天使再也不会扰乱她的生活,而只是地平线上模模糊糊的一个小点了。

【鉴赏】:

本篇出自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流派的杰出代表、哥伦比亚著名作家、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手笔。在这种风格新颖奇特、荒诞怪异的文学作品中,现实主义的场面及情节与完全出于幻想虚构的情境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感觉。拉丁美洲作家之所以敢于把幻想与现实交织,把人的世界与神鬼的世界交织,把荒诞不经与极为真实的生活细节交织,把神话与历史交织,把各种不可能与可能交织,是因为他们能够根据本大陆的民族意识以及自然的和社会的特点,对现实和现实主义有自己的理解和解释。秘鲁当代著名作家巴尔加斯·略萨的一席话颇能代表拉丁美洲作家的这一观点:“现实的含义不仅包括人们的所作所为,也包括了人们的所想所梦。”

当然,拉丁美洲作家是严格遵循“变现实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的创作原则的,加西亚·马尔克斯更是身体力行,毫无例外。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千变万化,令人目不暇接,加西亚·马尔克斯在本篇中所采用的,也不外乎下面几种:

把人的世界和神鬼的世界交织:

由于世代相传的宗教信仰和文化传统影响,拉丁美洲土著民族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和感知现实的方式。他们认为客观世界与神鬼的世界是相通的,绝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这种意识,使得拉丁美洲作家描写的这类情节极易为拉丁美洲公众所接受。所以,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一个长翅膀的老天使,为“躲避天国阴谋内乱”,居然降临尘世下界,后来不堪凡夫俗子的欺侮、凌辱、虐待、骚扰乃至利用,又愤然飞离人间。作家当然知道人世间根本不可能存在这么一个奇怪的神灵,但是他理解并且尊重拉丁美洲人民的这种民族意识,没有对这位天使进行嘲讽或者揶揄,恰恰相反,他在字里行间倒是怀着某种同情。而对于所谓代表上帝意旨、沟通人神世界的神父乃至教廷,作家却不无贬抑之词。宗教是西方殖民者带给拉丁美洲的一个祸害。盛行于欧洲的天主教自殖民者入侵拉丁美洲大陆后便像瘟疫一样在拉丁美洲蔓延。这种麻醉人民的鸦片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作品中常常成为作家嘲笑、挖苦、鞭笞的对象。对于长着翅膀的老人,贡萨加神父其实也跟常人一样,肉眼凡胎,并没有高超的能耐,不能辨别究竟是不是高贵的天使,于是只得请示主教,主教再请示大主教,大主教呈报教皇,这样逐级请示,最后还是杳无音信,“时间都浪费在被告是否有肚脐眼儿,他讲的话是否与阿拉梅奥语有关,是否能多次钻进别针的针尖”上了,一句话,这些“上帝的使臣”原来统统是不管用的饭桶。这里,神职人员们被揶揄得狼狈不堪,丑态毕露!

超现实的变形描写:

拉丁美洲文学作品中出现的艺术形象,常常改变了对象原型的自然形态,这是对传统、“常格”的艺术方法的一种突破,是拉丁美洲作家运用得挥洒自如、得心应手的一种手法。这种笔法如果运用得当,例如讲究气氛的和谐一致,可以使作品中的神奇或魔幻色彩调上合理的颜料,因而使读者感到虽不完全真实可信,却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推理和思索事实上,正是由于借助这种夸张的超现实主义变形描写,拉丁美洲作家才得以舒展其想象的翅膀,在文学的沃野上自由飞翔,把拉丁美洲的人物情事刻画得那么生动形象、入木三分。如描写那个翅膀长得很匀称、在他人形的身体上显得非常自然的天使,身体有一只绵羊大小、长着一个忧伤的少女脑袋的意大利狼蜘,作家都极尽了夸张的解事。又如写一女人从儿童时代就数自己的脉搏,如今已找不到数可数了,喻次数的繁多;写一人因心烦意乱,竟能察觉星星的噪声,抒烦乱的程度,等等,无一不别出心裁,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把荒诞不经与极为真实的生活细节交织:

加西亚·马尔克斯一贯强调,他在作品中所描写的一切都是以事实为基础的。他认为,创作必须来自生活,即便编织荒诞不经的情事也必须与真实的生活细节紧密结合。如本篇中着意刻画的巨翅老人,因上了岁数,便显得老态龙钟,后脑勺谢了顶,口中的牙齿稀稀落落。经过风吹雨打,又掉在泥水里,翅膀就又脏羽毛又稀疏,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后来饿了,就喝起土豆汤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他的瞳仁渐渐明亮起来,翅膀上长出又大又硬的羽毛,最后,终于笨拙地展翅高飞,告别了险恶的人世间。这里,作家集老人和飞鸟的形态于一身,情节虽荒诞奇谲,但具体的细节描写却是真实的。

另外,作家还巧妙地运用上述几种手法,生动地揭露了社会黑暗造成的愚昧和迷信(如认为螃蟹会招来晦气等),而对某些人利欲薰心、唯利是图的卑劣思想和行径(如佩拉约和他的老婆埃利森达利用巨翅老人做展览品大发横财等)进行了尖锐的批评和无情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