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古老的故事：“光荣的荆棘路——一个名叫布鲁德的猎人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光荣和尊严，但他却长时期被极大的困难困扰，并且还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很多人在小时候就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也许后来还再次读到过它，并且也会想起自己那从未被人歌颂过的“荆棘路”和“极大的困难”。其实故事和真事并没有太明显的分界线，不过就故事而言，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它们通常会有一个愉快的结尾，而真事却常常毫无结果，只能等到永恒的未来。

世界的历史就像幻灯一样，它投射在现代的黑色背景上，将明朗的片子放出，告诉人们那些造福人类的善人和天才的殉道者是如何走过了荆棘路的。

这些闪耀的图片把各个时代、各个国家都展现给我们看。每张片子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却代表了完整的一生，充满斗争和胜利的一生。现在，我们就来看看那些在殉道者行列中的人吧！除非这个世界本身毁灭掉，否则这个行列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我们先来看一个挤满了观众的圆形剧场吧！那些讽刺和幽默的话语如潮水一般地从阿里斯托芬[1]的“云”中喷射出来。那是雅典最了不起的人物，无论是人身还是精神，他都遭到了舞台上的嘲笑。他就是保护人民反抗“三十僭主”[2]的战士，他的名字就叫苏格拉底[3]。他曾在混战中将阿尔基比阿德斯和色诺芬救下来，他是超乎寻常的天才。他本人就在那里，他从观众席上站起来，走到前面去，好让那些正在哄堂大笑的人看清楚，他本人和在戏台上被嘲笑的那个对象到底有什么相同之处。他站在他们面前，昂首挺胸地站在他们前面。

你是一个多汁的、绿色的毒胡萝卜，雅典的阴影并不是橄榄树，而是你[4]！

现在有七个城市和国家[5]在相互争辩，都说荷马是在自己这里出生的！其实这些争论都发生在荷马死了以后！那么我们来看看他活着的时候吧！他在这些城市里流浪，依靠朗诵自己的诗来过日子。只要想起明天的生活，他的头发就会变得灰白。这个伟大的先知者是一个孤独的瞎子，这位诗中圣哲的衣服被尖锐的荆棘撕得稀烂。

然而他的歌却依然活着，通过这些歌，古代的英雄和神仙再次获得了生命。

图画一幅接一幅，从日出之国到日落之国。这些国家无论从位置还是历史来说，都相距很远，但是它们却拥有同样光荣的荆棘路。那些浑身是刺的蓟只有在为坟墓做装饰的时候，才会开出第一朵花。

骆驼从棕榈树下走过，它们的背上载着靛青和珍贵的财宝。这些东西是这个国家的君主送给一个人的礼物，这个人不但是人民的欢乐，还是国家的光荣。只不过太多的忌妒和毁谤，让他不得不从这个国家逃走，直到现在人们才发现他。如今，这个骆驼队已经快要走到他所隐居的那个小镇了。这时，人们抬着一具可怜的尸体从城门走了出来，骆驼队也停了下来。这个死去的人正是他们要寻找的那个人：费尔杜西[6]。他那光荣的荆棘路在这里宣告结束！

在葡萄牙的京城里，有一个圆面孔、厚嘴唇、黑头发的非洲黑人坐在王宫的大理石台阶上，在向人乞讨。他就是卡蒙斯[7]忠实的奴隶。假如没有他以及他乞讨来的那些铜板，他的主人，也就是叙事诗《卢济塔尼亚人之歌》的作者，怕是早就饿死了。

如今卡蒙斯的墓上立着一座珍贵的纪念碑。

还有一幅图画！

在铁栏杆的后面站着一个人，他看上去脸色惨白，脸上长着长长的、乱糟糟的胡子。

“我发明了一件东西，那是许多世纪以来最伟大的发明，”他说，“但是，人们却把我关在这里二十多年！”

“他是谁呢？”

“一个疯子！”疯人院的看守说，“这些疯子有许多怪念头！他竟然说人们可以用蒸汽推动东西！”

这人就是萨洛蒙·得·高斯[8]，黎塞留[9]无法读懂他所写的预言性的著作，他最终死在了疯人院里。

现在哥伦布出现了。街上的野孩子常常跟在他身后嘲笑他，因为他总是希望可以发现一个新世界，当然最后他也真的发现了。欢乐的钟声为他的胜利归来喝彩，但忌妒的钟却敲得更为响亮。这个发现新大陆的人，这个把美洲黄金的土地从海里捞起来的人，这个把一切都贡献给国王的人，所得到的酬报只有一条铁链。他希望可以把这条链子放在他的棺材上，好让后人看到他所在的时代给予他的评价[10]。

图画一幅接着一幅地出现，光荣的荆棘路看起来永无尽头。

有一个人坐在黑暗中，他想要量出月亮里山岳的高度，他想要探索恒星与行星所在的太空。这个巨人深谙大自然的规律，他甚至能感到地球在他脚下转动，这个人就是伽利略[11]，年迈的他，同时丧失了视力和听力。他坐在那里，在尖锐的苦痛和世间的轻视中挣扎。他几乎无法提起自己的一双脚。当人们对真理表示怀疑的时候，他在极度痛苦中，曾经在地上使劲跺着这双脚，大声喊着：“地球确确实实在转动呀！”

这里有一个女子，她拥有一颗童真的心，这颗心充满了热情和信念。她在一场战争中，在一个部队前面高举着旗帜，她为她的祖国带来胜利和解放。空中响起了一片欢呼的声音，柴堆紧接着燃烧起来：大家要烧死一个巫婆，她的名字叫贞德[12]。没错，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中，人们对这朵纯洁的百合花万般唾弃，然而智慧的鬼才伏尔泰[13]却对“拉·比塞尔”进行歌颂。

在微堡的宫殿里，丹麦的贵族把国王的法律烧毁。火焰燃烧起来，照亮了这个立法者和他的时代，同时也给那个黑暗的囚楼送入了一点光亮。他头发斑白，腰也弯了，他坐在那里，用手指在石桌上刻出许多线条。他曾经统治过三个王国，是一个民众爱戴的国王，也是市民和农民的朋友，他就是克利斯仙二世[14]。他是莽撞时代中的一个有个性的莽撞人。敌人将他的历史写了下来，我们既不能忘记他那血腥的过去，也要记住他曾被囚禁了二十七年。

有一艘船离开了丹麦。有一个人倚着桅杆站在船上，向汶岛做最后的道别，他就是杜却·布拉赫[15]。正是他把丹麦的名字提升到星球上去，然而他所得到的回报就是讥笑和伤害。他不得不逃到国外去，他说：“随遇而安，我还奢求什么呢？”他离开了。我们这位最具声望的人在国外获得了尊荣和自由。

“啊，解脱！但愿我身体中那些难以忍受的痛苦能够得到解脱！”几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听到这个声音。这是一张什么样的图画呢？这就是格里芬菲尔德[16]，他被人称为丹麦的普罗米修斯，这正是他被铁链锁在木克荷尔姆石岛上的一幅图画。

现在再来看一看美洲。我们先来到一条大河的旁边，有一大群人正聚在这里。人们听说有一艘船可以在坏天气中逆风行驶，因为它本身就具有抵抗风雨的力量，那个相信这件事能够实现的人叫罗伯特·富尔敦[17]。他的船开始航行，但却在中途忽然停了下来。观众开始大笑起来，并且一起冲着他“嘘”起来，就连他的父亲都跟大家一起“嘘”起来：“骄傲自大！糊涂透顶！现在他得到了报应！我们应当把这个疯子关起来才对！”

接着他发现了机器不能动的原因：有一个小钉子断了。于是轮子很快又转动起来了，轮翼在水中把船向前推进。蒸汽机的杠杆把世界各国之间的距离从小时缩短为分秒。

人类啊，当你的灵魂懂得了它的使命以后，你能否体会到这清醒的片刻所带给你的幸福？在这个时刻，你在光荣的荆棘路上所受到的一切创伤，哪怕那是你自己所造成的，也会痊愈。你会恢复健康、力量和快乐。噪音会变成乐声，人们可以从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上帝的仁慈，而这仁慈正是通过这个人普及大众。

光荣的荆棘路看起来就像是环绕着地球的一条灿烂的光带。只有幸运的人才能够在这条光带上行走，才会被任命为建筑连接上帝与人间之间的桥梁的总工程师。

历史拥有强大的翅膀，它飞过许多世纪，同时也在光荣的荆棘路这个黑暗背景上，映出许多明朗的图画，来鼓舞我们的勇气，给予我们安慰，促进我们内心的平和。这条光荣的荆棘路并不是童话，并不会在人世间走向一个辉煌和快乐的终点，但是它却超越时代，走向永恒。

【注释】

[1]阿里斯托芬（约公元前446—前385），古代希腊喜剧家。他在剧本《云》里猛烈攻击苏格拉底。

[2]僭主统治，指用武力夺取政权而建立的个人统治。公元前7—前6世纪，希腊各城邦形成时期，较广泛地出现过这种政权形式。公元前404年，斯巴达打败雅典，在雅典扶植一个三十人的委员会，后来被称为“三十僭主政府”。

[3]苏格拉底（公元前470—前399），古代希腊哲学家。他曾在一次战争中救过雅典政治家和军事家阿尔基比阿德斯（约公元前450—前404）的性命，在另一次战争中又救过他的学生，希腊的历史学家、军事家和政论家色诺芬（约公元前444—前354）的性命。

[4]雅典政府逼迫苏格拉底喝毒葡萄酒自杀。

[5]古代希腊的每个城市是一个国家。

[6]这是波斯伟大诗人曼苏尔(Abul Kasim Mansur，940—1020?)的笔名，叙事诗《王书》（Shahnama)的作者。这部诗有六万行，是波斯国王请他写的，并且答应给他每行一块金币。但是诗完成后，国王的大臣却给他每行一块银币。他在盛怒之下写了一首诗讽刺国王的恶劣。这首诗现在就成了《王书》的序言。待国王追捕他时，他已经逃出了国境。

[7]全名是Luiz Yaz Camoes（1524?—1580），葡萄牙的最伟大的诗人。他的叙事诗《卢济塔尼亚人之歌》（Os Lusiadas）是葡萄牙最伟大的史诗。他生前曾多次被关进监狱。

[8]高斯（Salomon de Caus，1576—1626），是法国的科学家，他的著作有《动力与各种机器的关系》（Raisonsdes forces mouvantes avec diverses machines），其中说明了蒸汽机的原理。

[9]黎塞留（Richelieu,1585—1642）是法国的首相，曾有一个时候拥有国家最高权力。

[10]1500年8月24日西班牙政府派人到美洲去把哥伦布逮捕起来，用铁链子把他套着，送回西班牙。

[11]伽利略（Galilei,1564—1642）是意大利著名的天文学家。

[12]贞德（Jeanne d'Are，1412—1431）一译冉·达克，是法国的女英雄。她在1429年带领六千人打退英国侵略者。后来她被人出卖给英国人，因而被当作巫婆烧死。

[13]伏尔泰（Voltaire,1694—1779）是法国著名的作家，《拉·比塞尔》是他写的一部关于贞德的史诗。

[14]丹麦的国王克利斯仙二世（Christianden Anden，1481—1559），联合农民和市民反对贵族的专权，但终于被贵族推翻，囚禁起来。他曾经连年对外发动战争。

[15]布拉赫（1546—1601）丹麦著名天文学家，丹麦在汶岛（Hveen）的天文台就是他建立的。“杜却星球”是他发现的。

[16]格里芬菲尔德（Peder Griffenfeld，1635—1699），是丹麦的一个大政治家。他的政策是发展工商业以增加国家财富；但首要的条件是保持国际的和平，特别是与丹麦的邻邦瑞典保持和平。1675年丹麦对瑞典宣战，1676年3月格里芬菲尔德被捕，被判处死刑，后改为终身囚禁。

[17]富尔敦（Robert Fulton，1765—1815），美国的发明家，他设计和建造了美国的第一艘用蒸汽机推动的轮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