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我闻室作呈牧翁·柳如是
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
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
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
柳如是为晚明名妓,容色俏丽,才藻博洽,名噪一时。在经历了一段坎坷的生活后,在崇祯十三年十一月男装乘舟到常熟访钱牧斋于半野堂,从此,年岁、地位大相悬殊的钱牧斋和柳如是不顾世俗的偏见,结褵同居,因而传为文坛佳话。柳如是的《春日我闻室作呈牧翁》就是作者婚后同钱牧斋的唱和诗之一。此时,数度人生、几经飘零的柳如是,安居于钱牧斋特辟的我闻室中,诗酒唱和,感新怀旧,因而有作。开头两句感时伤事,凄惋深沉。“南国春来”既同诗题的“春日”呼应,更点明早春的料峭薄寒,而巧于装饰的作者却又长泪漫漫,伤感不已。诗作的遣词造语似乎是不经意的直叙,然而诗人的感情内蕴却已坦露无遗,而且也为下文的出现作了铺垫。三四两句“此去”对“向来”,“柳花梦里”对“烟月愁端”,堪称工整,自然而然地烘托出了一种愁绪如缕、前路飘渺的情思,而且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难以排遣、那样的难以捉摸。阴云笼罩下的月亮一向容易搅动不幸者的愁肠,嫩黄美好的柳花俨然是梦中景况。经过自己的选择而新嫁的柳如是,虽然称不上已经获得了幸福,但确凿无疑的是她那生命的孤舟到底已经驶进了宁静的港湾。因此,当读者细细咀嚼的时候,便会品味出作者的复杂心态:身处新生活中的作者,一方面怀有对过去痛苦年月的辛酸,另方面怀有对未来岁月的憧憬与不安。但此诗是“呈牧翁”的,对于其中所表达的感情,实在也是一种消息,钱牧斋是心领神会的,所以他的和诗题目就称:“河东春日诗有梦里愁端之句,怜其作憔悴之语,聊广其意”,表示了宽慰之意。
诗的五六两句用了一个典故,即王昌事。据《天禄识余》载:“唐崔颢、王维、李商隐诗中多用王昌,其事不可考。”按《襄阳耆旧传》,“王昌字公伯,为东平相、散骑常侍,早卒。妇任城王曹子文女。钱希言《桐薪》曰:‘意其人为贵戚,出相东平,则姿仪俊美,为时所共赏可知。”查李商隐《代应》诗,有云:“本来银汉是红墙,隔得卢家白玉堂。谁与王昌报消息,尽知三十六鸳鸯。”而李诗又化用古乐府旧事:“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入门时左顾,但见双鸳鸯。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十五嫁为卢郎妇,十六生儿字阿侯。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盖钱牧斋在柳如是初访半野堂时,曾有“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之句,故柳如是结合感情上的困惑,再加生发,一以表达其惶恐犹疑之情,一以试探钱牧斋之诚意。
诗的结末两句“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阑。”看似随意点染,实则紧扣作者的感情,兰桂之室自应珍重,春日来时亦可随意凭阑,然而,这都是“君家”的,以此进一步伸述了身入室中、心在室外的疑虑。
这首夫妻唱和诗不同于他人的作品,不含艳情,充满凄苦,这是柳如是的特殊身世和钱柳的独特结合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