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夫之《补落花诗》咏落花抒亡国之痛

补落花诗·王夫之

记得开时事巳非,迷香逞艳炫春肥。
尽情扑翅欺蝴蝶,塞耳当头叫姊归。
桃李畦争分咫尺,松杉云冷避芳菲。
留春不稳销尘土,今日空沾客子衣。

王夫之共写《正落花诗》十首,《补落花诗》九首,这两组诗都是借咏落花以抒亡国之痛。这里选析的这首诗乃是追怀南明政权的败亡并隐喻其覆灭的原因。隐喻和象征是我国古典诗歌中常用的传统手法,但通篇都以自然景物隐喻社会政治事件的作品尚属凤毛麟角,而像王夫之这样隐喻得极为含蓄、贴切而又极有审美意蕴的佳作更为罕见。

本诗首二句便以比较明朗的笔触点出南明王朝立国时局势已非,而昏庸的福王却沉醉于声色,以为小朝廷可以偷安苟且。“迷香逞艳”寥寥四字便把一个贪图淫乐、醉生梦死的昏聩之君的形象轻轻点染了出来,而“炫春肥”三字则把风雨飘摇中的小朝廷依然歌舞昇平盲目自炫的可笑和可悲作了揶揄式的勾勒。“春肥”本来就底气不足,而偏偏要逞艳自炫,这就注定了它必然是短暂的昙花一现。诗人在象征物与被象征物之间找到了对应的契合点和紧密的内在联系,因而读者在文本的意象中便能领悟作者的本质所指及其所要表现的主体意识。“尽情扑翅欺蝴蝶,塞耳当头叫姊归”二句以春花招引蝴蝶,塞耳不闻鹃鸣两组意象,进一步比喻福王朝的奸佞之臣马士英、阮大铖等勾结邪佞,倾陷正直之士,并堵塞言路。“姊归”即子规,杜鹃鸟。“尽情扑翅”写出了围绕福王的那班弄臣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丑态;“塞耳当头”,写出他们堵塞言路,充耳不闻忠告直言,以至大祸当头还执意孤行的颟预。“欺蝴蝶”与“叫姊归”是两组对应的偏正结构句式,即“欺人的蝴蝶”与“啼鸣的子规”,这班奸佞招引前者而憎恶后者正表明他们是在勾结邪佞,排斥忠良。“花花蝴蝶”从来都是邪恶的代表,而“啼血子规”一向就是忠贞的象征。“桃李畦争分咫尺,松杉云冷避芳菲”又以桃李争畦、松杉远避,比喻小朝廷宠臣争权夺利,正直之士只得洁身引退。“畦争”而“分咫尺”,表明群小争斗的尖锐激烈,已到寸土不让,锱铢必较的程度;而“松杉云冷”不仅写出了正直之士的高洁特点,也孕含着他们对群小的冷傲和对这个小朝廷的失望和寒心。最后二句“留春不稳销尘土,今日空沾客子衣”以春光终留不住,落花化为尘土,空使客子泪下沾衣为比喻,写出南明王朝终归灭亡,空使遗民悲痛感伤。诗人游刃有余地统以落花为象征,一以贯之,完满地表现了他的所寄寓的情思,诗人的立意之新,构思之巧,运笔之妙亦尽现于我们的体味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