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圆 刘因
自从谢病修花史,天意不容闲。今年新授,平章风月,检校云山。
门前报道,麯生来谒,子墨相看。老子正尔,天张翠幕,山拥云鬟。
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朝廷征召刘因为集贤学士,但他借口自己“素有羸疾”(《元史》本传),固辞不就,后终获允。本词当作于此事之后。作为隐士,刘因过着萧散闲适的生活。但此词却不写其“闲”,而大写其“忙”。而通过这个“忙”字,恰恰表现了他置身于社会政治之外的隐居生涯是很闲雅高逸,轻松洒脱的。
词的开头两句,用笔就不同一般。照理说,因为体弱多病,辞谢做官以后,应该是清闲无事的,但作者在写法上却着意于表现“忙”字。而且要“忙”的事是老天的安排,不得推辞。所忙的就是“修花史”,即吟咏、评说花草,它完全是文人清雅高洁的事情。显然,这是作者故弄笔墨,却更能写出其“闲”,并表现出作者的逸趣和疏放的性格。“今年新授,平章风月,检校云山”,这几句更加推进一层:现在我就更“忙”了,今年老天爷任命我更重要的工作。“平章”,官名,在元代相当于宰相之职。“检校”,是正员外的加官。在我国古代,修史是垂鉴后世的大事,平章、检校,则是肩负治国的重任。但是,词人的修史是“修花史”,而他所“平章”、“检校”的则是“风月”、“云山”,管领大自然清风明月山川云烟。特别要弄清楚的是,作者是在拒绝了朝廷命官之后,欣然接受“天意”的安排、上苍的“新授”的,而且故意将它写得如此庄重、严肃,接受这些事情就像接受朝廷的命官一样,更巧妙、深致地表达了词人喜爱自然,徜徉云山,过自由自在的隐居生活的闲情逸趣。总之,词的上片以调侃的口吻,表达作者鄙夷做官,不屑于功名利禄,而要过恬适疏放的隐逸生活的强烈愿望。宋朱敦儒《鹧鸪天·西都作》云:“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刘因此词在构思和情调上,显然受其影响。
下片,自然地过渡到写“新授”之后的情景。“麯生”,指酒。唐郑启《开天传信记》载:一次众客来访叶法善,大家都很想喝酒,忽然有人叩门直入,自称麯生,叶法善以剑击之,头颅化为瓶盖,而尸体化为一瓶酒,大家开怀畅饮,叶法善说:“麯生风味,不可忘也。”“子墨”,即墨。汉扬雄《长杨赋序》说作赋是用笔、墨完成的,所以在赋中假托他们为两个人,笔叫作“翰林主人”,墨称为“子墨客卿”。下片开头三句意思是说:我刚刚到任升堂,就听到门前衙役报告,麯生前来谒见,子墨也来拜访。作者选用这两个颇有趣味性的典故,表面好像是写“做官”的忙碌,来访者络绎不绝,实际上是写自己谢绝朝廷命官以后与世隔绝,只与酒和笔墨打交道的隐逸生活,进一步显现了诙谐的情趣。最后三句写麯生、子墨二人进来后所看到的情景。我办公的官署原来是这样的:高远的苍穹四垂即是翠色的帘幕,簇拥的青山恰似侍婢秀美的发髻。在这样一个幕天席地的大自然里,我已经兀然酣醉于其中了。“老子”,老人自称,此是作者自指。作者高旷疏放、狷介清狂的隐士形象至此跃然纸上。晚清词人况周颐称赞这类词作“寓骚雅于冲夷,足秾郁于平淡,读之如饮醇醪,如鉴古锦。涵泳而玩索之,于性灵怀抱,胥有裨益”(《蕙风词话》),所论是很中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