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贞观《南乡子·捣衣》闺妇思念征夫之情词作

顾贞观
《南乡子·捣衣》
嘹唳夜鸿惊,叶满阶除欲二更。一派西风吹不断,秋声,中有深闺万里情。
片石冷于冰,两袖霜华旋欲凝。今夜戍楼归梦里,分明,纤手频呵带月迎。

捣衣,是指古代妇女将质地较硬挺的布帛放在砧石上用杵舂捣使其柔软,以方便缝制,后来也泛指捶洗衣裳。秋季是添衣的时节,秋月也是四季中最明亮的,故古人诗词中的捣衣一般都在秋天的月夜。古诗词中常以捣衣为题,表现闺妇思念征夫之情。著名的有李白《子夜吴歌·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本词在捣衣这个传统题材中,以常语常景,写出了深情深意,成为捣衣词的佳作。

词的上片主写“秋声”。在空间、时间上选取了几个典型的物象以求多方位、多角度地进行描写,着意于营造一种凄凄切切、栗烈萧杀的捣衣氛围:这里有受不住寒冷的鸿雁发出的尖厉哀鸣,有落叶索索的飘堕声,有夜半二更令人黯然销魂的更鼓声,有刺骨寒心的西北风声,以及连续不断的思妇捣衣声。在这些此起彼伏、此强彼弱的秋声中,唯有这捣衣声最刻骨铭心,最具震撼力。因为捣衣声“中有深闺万里情”。它在苦苦诉说闺妇对远在万里的亲人绵绵不断的相思之情。“万里情”三字贯穿全词,可谓秋声无处不在,闺情无处不有。其手法是以具有典型性的环境来烘托具有典型性的人物。不过这个具有典型性的人物的出现,开始的形象还是不清晰的。作者的镜头是在对大量景物扫描后,才由“深闺”引出“万里情”。但捣衣妇形象仍是一个虚景。到了下片换头处,镜头始落到捣衣妇,并定格在正在捣衣的两手,留下了一个特写:“片石冷于冰,两袖霜华旋欲凝。”“片石”即捣衣用的砧石,“霜华”此指月亮。砧石比冰还冷,这是触觉;而照在捣衣妇衣袖上的惨白的月光,似乎马上就要凝结成冰,这又是视觉。触觉和视觉汇聚成透骨之冷,直令人不寒而栗。而闺妇仍然在不停地捣衣……那种情怀,那种思念令人感动。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远在万里的戍边人今夜的梦境中果然出现了故乡。你看,戍边人回到了家乡,来到了家门口。在皎洁的月光中,他还真真切切地看到闻讯出迎的闺妇,一边走,一边正不停地给冰冷的纤手呵气。这末三句的构思巧妙地运用“心已驰神到彼,从对面飞来”(浦起龙《读杜心解》)的技巧。为全词艺术精华之所在。这里,作者的镜头仿佛是追踪着闺妇的思绪,延伸到戍楼,摇到了戍边者身上。然后一个蒙太奇手法,幻化出梦境:“今夜戍楼归梦里,分明,纤手频呵带月迎。”表面看,似乎是写戍边者之梦,实质上,立足点仍然是闺妇。因为渴望团圆之心是人类共同的,何况又是在月夜。于是闺妇以己推人,以妻心度夫心,设想其丈夫此时在戍楼是怎样的思念自己。在闺妇想像中,其丈夫思至极点,做起了思乡梦,甚至连妻子那种喜迎夫君归的娇姿柔态也想像好了。而且还偏偏把虚无的幻影说得十分肯定和确切。因此,与其说这是戍边人的梦回,还不如说是闺妇的祈愿,是闺妇从戍边人角度表现自己思念之情的。由闺妇捣衣相思,到戍边人梦回故乡,由单思以至互想,以至难辨彼此,深婉微至,精妙绝伦。词中写出了常情中的至情,把捣衣题材的传统意境深拓一层,一个娇弱而又坚强,辛苦而又忠贞的闺妇形象跃然纸上。

全词除“中有深闺万里情”、“今夜戍楼归梦里”、“分明”三句外,其余基本上是表现秋“冷”的。甚至在结句写人状态时,也不忘以“频呵”显冷,再作强调。于是在“冷”气重围之中,情之热也就更显突出,更显珍贵了。秋声凄厉,闺情凄苦,但闺妇征夫的柔情和真爱最终还是战胜寒冷,融化冰雪,夫妇在梦中相逢团圆。构思新巧,立意高远,以情融景,主旨鲜明,表现了很高的艺术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