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若晞 【本书体例】
【原文】:
彼茁者葭(1),壹发五豝(2),于嗟乎驺虞(3)!
彼茁者蓬(4),壹发五豵,于嗟乎驺虞!
【鉴赏】:
这首短诗是《诗经》中歧解最多的诗篇之一。《诗序》云:“《驺虞》、《鹊巢》之应也。《鹊巢》之化行,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则庶类蕃殖,蒐田以时,仁如驺虞,则王道成矣”。宋代朱熹在《诗集传》中更加以发挥说:“文王之化,始于《关雎》,而至于《麟趾》,则其化之入人者深矣。形于《鹊巢》而及于《驺虞》则其泽之及物者广矣,盖意诚心正之功,不息而久,则其熏蒸透彻,融液周遍,自有不能已者,非智力之私所能及也。故《序》以《驺虞》为《鹊巢》之应,而见王道之成,其必有所传矣。”《诗序》的观点无非是从封建正统的“诗教”观点出发,把此诗说成“文王教化”,有“猎不尽杀”之意。这种说法与本诗的本意确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至于朱熹的解释更是牵强附会,不足为论。更为甚者是清人方玉润秉承文王化育之说,简直把驺虞看成是文王的化身,说什么“驺虞之仁,即国君之仁;国君之仁,即文王之仁。指在虞人,而神注国君与文王。故曰泽其昆虫草木,而以见化育之广,为王道之成也”(《诗经原始》)。这种说法是无根据的,其推理也是荒谬的。以上几说,不过在于说明《驺虞》的主题是歌颂教化。今人虽一致否定这些看法,但已有差别。今人陈子展《诗经直解》博引《韩说》:“驺虞,天子掌鸟兽官。”(《周·钟师疏》引)《鲁说》:“驺者,天子之囿也。虞者,囿之司兽者也。”(《贾子新书》)由此可知,驺虞是猎场之兽官。驺虞地位低微,几乎类似差役,参加一定的劳动。也许因为职业的关系,他练就一身射猎的精湛技艺。如果此说能够成立的话,那么这首诗就是赞美驺虞高超射技的诗。
诗分两章,短小精悍。首章是赞美驺虞在春光明媚之时,到茂密的芦苇丛中用箭轰赶小野猪,写出了春日行猎的盛况。“彼茁者葭”,是描写射猎的背景。彼,指代射猎的时间,它虽没有说出射猎的具体时间,但却显得更为含蓄一些。“茁”,《说文》曰:“草初生地貌”,此解写诗中描写的情景不合,因为野兽是以丰草为掩体,只有草木丰盛之时,他们才出来活动,这时,正是射猎的大好时机。因此,“茁”应释为“茁壮”之意。“葭”,芦苇。芦苇长得很茂盛,说明时间已近暮春。全句是说在那芦苇长得茂盛的地方,暗含有野猎在芦苇丛中,这就自然地引出下句“壹发五豝”来,极为生动地描绘出驺虞潇洒神奇的射猎举止。一发能射中迅跑如飞的五只豝,其射技的精湛,气概的英武,诚然令人叹羡。但对此句古今文派颇有不同的解释。晚清朱一清认为:“射毕十二箭方为一发。一发五豝,非一箭五豕也,十二箭乃能射五豕耳。”(转引自陈子展《诗经直解》)十二箭射中五豕,不能说射技差,但也不能说明射技高明,这和本诗盛赞驺虞射箭本领精绝的主旨不相吻合。清代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引用欧阳氏之语,以为“兽虽五豝,矢唯一发,以见君心之仁爱及物,不忍尽杀”之意。此说并不高明,只不过是重弹“诗教”的老调而已。近人还把此句译为“一箭轰出五野猪”,此说虽有道理和根据,但仍不切合诗意。因为驺虞射技超群,一发而中“五豝”,自然令人敬佩,所以才引出“于嗟乎驺虞”一个感叹句,诗人把全部赞扬之情融注于这句,感人至深。
诗的第二章与首章的意思几乎完全相同,所不同的只是换了个背景,那射猎的对象也由“豝”变换为“豵”,其余完全雷同。“彼茁者蓬”一句具体描绘出“豵”活动的背景。蓬蒿长得茁壮茂密,便于豵的隐没;蓬蒿比芦苇长得低矮,利于“豵”的出没活动。这正如芦苇长得高深,利于“豝”的出没一样,因为“豵”是一岁的小野猪,“豝”是二岁的大野猪。看来这一背景与诗意是相合的,与诗中主体动物是合拍的。说明诗的作者是与劳动密切相关,他的取景恰当,使得诗歌充满了生活的情趣。黄中松在《诗疑辨证》中云:“首章言葭,葭高,故二岁之兽藏焉;次章言蓬,蓬低,故一岁之兽藏焉。诗人不漫举四物也,则此说不可废矣。”
这首诗是诗经中最短的篇章,六句,二十六字,其风格简古如原始歌谣。在写作技巧上有三个显著特色:其一,全诗通篇采用赋的手法,直书其事,开门见山地说出要义,给人一种直白之感,无拖泥带水之累。其二,善于取景。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中说:“景有大小”,“诗中言景,既患大小相混,又患大小相隔”。诗的首章言芦苇长得高深,写的是大景,次章言蓬蒿长得茂密而低矮,写的是小景。一高一矮,形象鲜明,二者并未相混。芦苇、蓬蒿长象虽有高低之分,但亦有相似之处,且都是野猪出没的场所,可见也无“大小之隔”。诗中所取景色与人物的情调和诗中活动的主体动物,都很和谐,特别是自然景物与劳动的结合,使诗歌更富有朴实清新的生活气息。其三,叙事、写景、抒情融为一体。每章三句,首句写景,引出次句叙事,最后一句直接抒情,使三者紧密结合在一起,在循环往复中反复咏唱,给人以强烈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