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芳明 【本书体例】
【原文】:
园有桃,其实之殽(1)。心之忧矣,我歌且谣(2)。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3)。彼人是哉(4),子曰何其(5)?”心之忧矣,其谁知之(6)!其谁知之!盖亦勿思(7)!
园有棘(8),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9)。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10)。彼人是哉,子日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鉴赏】:
《诗经》中有不少篇目,产生于礼崩乐坏、王朝衰微时期,其中有的篇目,出自统治阶级的下层小吏之手,如《邶风·北门》、《王风·黍离》之类。大概由于他们自身地位的下降,身受其苦,感而为诗,便发出哀时伤世、悲己悯人的感慨。《园有桃》即是与上述的诗歌相似的作品。
先儒论诗,多强调征诸史实。于是关于这首《园有桃》的意旨,便有了魏国“国小而迫,而俭以啬,不能用其民,而无德教,日以侵削,故作是诗也”(《毛诗序》)的说法。虽然说“知人论世”是古人论诗的好传统,但也还要把它与“以意逆志”结合起来,去求得对作品本身有一个彻底的了解,这样恐怕才不会唐突了诗人。魏国“国小而迫”、国君“俭以啬”,恐怕属于一般的社会政治状况,可是先儒们却常常拿这种一般的社会政治状况去作诠解诗歌的教条原则,因而,在他们的眼里,魏风中的《葛屦》、《汾沮洳》和这首《园有桃》都有了“刺褊”“刺俭”之类的同样的意义,这当然未免失之笼统了。
我们要正确理解此诗,在“知人论世”的前提下,恐怕还得多从作品入手。诗中诗人称自己为士,无疑向我们表明了诗人的身份。古时候诸侯置上士、中士、下士之官,位在大夫之下。虽然说“士”在古代也作男子的通称讲,但从这首诗来看,诗人特意指出“士”,恐怕不会是强调其为男性吧。所以诗中的“士”,无疑是诗人强调其“士”的地位的。正由于他是一位士,他的忧心国事,哀悯时世,在他看来才会是合情合理的,也才会对别人的讽刺讥笑感到特别的气愤。
弄清了作者的身份,对于作品的意旨的理解,也就比较容易了。全诗分为二章,除了个别字词的变动外,两章的句子与句式都大致相同。诗人的身份是“士”,也就是一位下级官吏,自然免不了对国事政情、时蔽民瘼,提出自己的意见与看法,这意见与看法,也许触杵了上层,他不但未被任用,反而害得他身世漂零。他的地位下降了,生活也困顿了,以至于落到靠园中的桃子和枣子充饥的地步。这时他便又歌又唱,借此发泄内心的不满与牢骚。他走在路上,一边行吟,一边歌唱,没有料到,路上的人听到他的行吟歌唱,不但不理解同情,反而讥笑他、辱骂他,说他“孤傲”,骂他“太妄想”。于是他说:别人都不理解自己,还是算了,别再想这事了,这里无人理解自己,自己还是离开这个国家,去到别处去吧。在别人的讥笑与辱骂中说出这“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的感伤话,诗人内心的沉痛与孤愤,千载之下,也还是令人痛伤的。
这样一首诗,其内容不外是这位“士”的内心感受,咏叹的是他地位下降、生活困顿而又不被理解的苦恼。但是先儒们却硬要把它同当时魏国的地理、国君的气度联系起来,这未免就有点失之穿凿了。
在这首诗中,两首中的首句即“园有桃,其实之殽”、“园有棘,其实之食”历来有不同的解释。从修辞手法的角度,有人说是比,有人说是兴,也有人说是赋。而以主兴者居多。如清人姚际恒即说:“桃、棘,果实之贱者。园有之,犹可以为食,兴国之无人也。故直接以‘心之忧矣’。”这样解释,未免过分求曲求深,近于晦涩。若说棘属果实之贱者,还说得过去,而桃如何为果实之贱者?虽说解诗宜曲不宜直,但也不能巧为曲说。所以,“园有桃”二句的意思,还是以当赋的手法看,更为切实。殽即肴,也就是吃的意思。寻绎诗意,当是诗人地位下降,以园中桃、棘的果实为食的意思。这样的处境与他原来“士”的地位相比,自然是式微了,故下文引了别人讥笑他的话。身世的沦落,加上别人的讥笑,所以才有了诗人的愤激与悲伤,如此解来,似才能上下贯通。
这首诗的内容,之所以引起人们不同的理解,自然是与它的艺术特征有关。诗人骨梗在喉,必欲吐之而后快,但却又“欲言还止”,其所忧所虑,并不明确说明,所以从整个风格来讲,说它“含蕴沉郁”是足以当之的。诗人感情是强烈的,内心是痛苦的,所以发为诗歌便长歌当哭。这长歌当哭的深痛,便不须漂亮的文饰与藻丽的语言,所以含蕴沉郁而又朴实自然,便是这首诗的显著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