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史非史诗
因时得趣志惟新,谈笑之间味已淳。
寅恪公曾诗证史,乐天君更韵征人。
用情何必沧桑句,着意还须寂寞身。
会许常心频出入,一番歌咏尽红尘。
当前事即身后史。是以诗史者,诗咏当前事也。
此时歌道前代事。是以史诗者,诗咏前代事也。
故史诗,吟唱之际,即是说史。诗史,吟咏之际,只是言事。
中国传统,有诗史而无史诗。
盖中国史官发达,左言右事,有条不紊,不假传述,即成规模,故无史诗土壤。而中国诗道,《国风》咏事,楚骚抒情,合人间味咏身边事,即成格致。汉代乐府,更倡其旨。曹操以降,诗人因时得趣,任情寄言,代不乏人。即如齐梁宫词,亦随事吟咏,应物雕琢,只囿于见地阅历,不出宫闱矫情,至于风消俗薄也。其生活、环境、人情、心志使然,无伤乎诗史之旨也。
逮至唐人,诗如泉涌,蔚然大观,诗之为史,竟成规模矣。
是以察诗家言,能窥当时史,此中国诗道之特色也。陈公寅恪,得文人诗史之义,启以诗证史之端,得诗道之正,持史鉴之明,真达人也。其《元白诗笺证稿》,以“元白乐府”为本,发中唐史事端绪,真诗史之旨归也。
然所谓诗史,非必咏时事可备史料也。诗中情致、风骨、民俗、时尚,传诸异代,皆可入史。当时采诗以观风俗,异代采诗以察遗韵,时殊而理同也。
是以诗惟真挚,可成良史,古今皆然。若不肖辈假诗炫世,矫情惑人,无益于察今,无助于铭后,非诗非史,非情非志,玩诗枉道,敢为已甚。宋明以降,亦代不乏人。斯又诗之蠹虫,史中蜉蝣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