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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

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

北宋汴京,这座繁华大都市据说当时人口已超百万,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当年,宋太宗允许市民在御廊开店设铺和沿街做买卖。这座都城就开始变得空前繁荣,夜市往往到夜半三更方散。其最繁盛时,“正当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举目则青楼画阁,秀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青楼画阁”、“雕车宝马”、“绣户珠帘”、“柳陌花衢”、“茶坊酒肆”遍布大街小巷。

赵宋王朝自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以后,实行崇文偃武政策,提倡官吏们“多积金,市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宋史·石守信传》),故而寄情声色、欢宴冶游就越发成为太平盛世的时尚风气和富贵象征。宋朝娱乐业非常发达,达官显贵和富商大贾家里往往养着私人的娱乐班子,包括唱曲的歌伎、跳舞的舞伎、演剧的优伶、说书的先生。不仅仅是富人家里需要歌舞伎,各大城市的公共娱乐场所也需要。早在北宋极盛时期,开封城里的大型娱乐场所共有十所;到了南宋中后期,杭州城里的大型娱乐场所竟然多达二十三所。这种大型娱乐场所在宋朝叫作“瓦舍”,一个瓦舍里又包括十几个“勾栏”(剧场)。

在这软红十丈的红尘繁华地,有着数不清的酒楼、菜馆、茶坊、歌院、瓦子……那些唱戏的、说书的、杂耍的、卖唱的等等,士农工商,江湖艺人,贩夫走卒,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穿插交错。繁华都城里无日不在上演着活生生的人世悲欢离合。这一切对于柳永这位来自东南之地的年轻读书人来说,都是新鲜而刺激的感受。

他刚到汴京不久,就遇到了元宵节。始于汉代的元宵灯节,到宋代达到了鼎盛。元宵节被看作是汴京三大节之一。元宵夜除了万民赏灯,还是宋朝青年男女们自由恋爱之夜。在狂欢中,他们抛开了平日的清规和禁忌,大胆去寻找爱情。

据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载:“正月十五日元宵。大内前自岁前冬至后,开封府绞缚山棚,立木正对宣德楼,游人已聚御街两廊下。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至正月初七,“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至十五、十六日,“诸幕次中,家妓竞奏新声,与山棚露台上下,乐声鼎沸。”“华灯宝炬,月色花光,霏雾融融,动烛远近。”直到十九日才收灯。自十五日至十九日,“万街千巷,尽皆繁盛浩闹”,“城不禁”。

这个青春年少的白衣举子,第一眼就爱上了这座繁华都城:

禁漏花深,绣工日永,蕙风布暖。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连云复道凌飞观。耸皇居丽,嘉气瑞烟葱倩。翠华宵幸,是处层城阆苑。

龙凤烛、交光星汉。对咫尺鳌山开羽扇。会乐府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向晓色、都人未散。盈万井、山呼鳌抃。愿岁岁,天仗里,常瞻凤辇。

《倾杯乐》

元宵灯节,汴京城内,烟花如雨,车水马龙,火树银花,流光溢彩。柳永看到了与民同乐、共赏灯景的宋真宗,朱袍玉带的达官贵人,看到了闭月羞花的东京仕女,闲逸散淡的市井小民。望着满城璀璨的灯火楼台,还有灯光里人们忽明忽暗的脸庞,这个初入繁华红尘的书生忽然爱上了这片不夜的都市天空,这片光影恍惚迷离的世界。

夜幕降临,花气薰然,筝起弦响,华灯初上;锦绣山河,霓虹里,蕙风渐暖,纯净安然。好一派元宵月夜灯火,怎让人不为之倾倒、痴狂?

顺着旖旎的灯火放眼望过去,远处,宫门前的复道耸入云端,亭台楼阁凌空飞架,更是气象万千,尽显帝都风范。定睛看去,宫禁大内的楼台殿阁雄伟壮丽,祥瑞之气蓊茏葱郁,真正是天子行止之处,犹如神仙居所,自是美得无法形容。

那夜,龙凤火烛的光亮与天上闪烁的银河交融在一起,东京城的每个角落在他眼里都沐着一种神秘绚美的色彩。转身间,看那堆砌成巨鳌形的彩色灯山,宛若孔雀开屏般绚丽,心中不禁迷惑,这到底是人间还是仙境,抑或本就是人间胜过仙境?

喧闹的人群里,无数衣着艳丽的青年男女缓缓地从他眼前走过。正兴奋时,又看到乐府教坊司的两籍舞队纷纷炫舞而出,好像是天上神仙来人间欢会?尚未缓过神来,梨园子弟又奏响了金石丝种四种乐器,为这美妙夜晚更添一抹风情。那些传说中的汉唐盛世也不过如此吧?

所有人都陶醉在无边的月色灯景里,直到天色向晓,仍是依依不舍,不愿离去。回眸,灯火阑珊处,元夕观灯的人群久久未散,就连远处的山山水水也似乎跟着手舞足蹈。只愿以后年年的元宵之夜,都能在天子仪仗队伍中看到当今圣上的车驾,有机会能一睹天颜。

那一夜,他醉了。都城汴京的繁华盛景,上元节灯火的绮丽绚烂,大宋朝廷的皇家威仪,平民百姓的热情和痴迷,令他深深沉醉。

他喜欢这样的画面与环境。千家万户张灯结彩,彩灯耀眼夺目充满着整个京城,令人目不暇接,他在尽情地享受着这视觉的盛宴。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他相信所有的人都与他一样,为赏灯而来,灯花撩燃,放眼望去,整个汴京城犹如白昼,又恰似一夜催生了数不尽的花朵,花朵的芳香在无形中扑鼻。

据说这首《倾杯乐》词后来流传甚广,甚至传到了朝廷深宫之中。连大宋皇帝都听说了。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云:“(柳)永初为上元辞,有‘乐府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之句,传入禁中,多称之。”

同是写元宵观灯,柳永还有一首《迎新春》:

嶰管变青律,帝里阳和新布。晴景回轻煦。庆嘉节、当三五。列华灯、千门万户。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十里然绛树。

鳌山耸、喧天箫鼓。渐天如水,素月当午。香径里、绝缨掷果无数。更阑烛影花阴下,少年人、往往奇遇。太平时、朝野多欢民康阜。随分良聚。堪对此景,争忍独醒归去。

——《迎新春》

嶰管:以嶰谷所生之竹而做的律本,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定声器。“青律”是青帝所司之律,在我国古代神话中青帝为司春之神,“嶰管变青律”也就是冬去春来的意思。

绝缨掷果,“绝缨”指扯断结冠的带。据 《韩诗外传》卷七载: “楚庄王宴群臣,日暮酒酣,灯烛灭。有人引美人之衣。美人援绝其冠缨,以告王,命上火,欲得绝缨之人。王不从,令群臣尽绝缨而上火,尽欢而罢。后三年,晋与楚战,有楚将奋死赴敌,卒胜晋军。王问之,始知即前之绝缨者。”掷果,《晋书·潘岳传》:“岳美姿仪,辞藻绝丽,尤善为哀诔之文。少时常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遂满车而归。时张载甚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掷之,委顿而反。岳从子尼。”这里的“绝缨掷果”应是指少男少女互相挑逗调情。

冬去春来,天气变暖,京都到处充满阳和之气。晴朗的日光唤回了温煦和暖的好天气。庆祝元宵节时,千家万户都挂上了彩灯。汴京城内都是欢度佳节的人群,绮罗丛中扇起阵阵香风。十里花灯如珊瑚般美丽。

装饰有彩灯的鳌形假山耸立着,箫鼓乐声震天轰响。渐渐地天水一色,月亮正当中天。街道里,青年男女绝缨掷果,调情狂欢。到了夜深的时候,少年男女往往在竹阴花影下,谈情说爱。天下太平的时候,朝廷和民间都欢娱快乐,百姓生活安乐富足。随处都可以举行美好的聚会。面对这种美景,怎么忍心独自离去?

“好美呵!快看。”一个青衣女子纤指指向天空,天空中此时燃起一条由灯组成的长龙,甚为壮观。她淡施胭脂,长发披肩,红袖在风中摇曳。柳永回头看着她,笑了。她的脸上掠过一片红晕,低头离开。等到他从人群里面出来的时候,那女子早已消失在人海里。他只能长叹。前面的灯光下,无数的青年男女在嬉笑,还有两两牵手的情人!

他苦笑一声,转身回走。夜过子时,他必须回去了。床上,年少的柳永辗转反侧,人群中只是那惊艳的一瞥,就让他产生了相思。脑中到处都是她那妩媚的脸,耳旁都是她动听的笑,却难以入睡。于是提笔写下了一首词《迎新春》。

词中不仅有元宵节里千门万户悬挂的“华灯”、铺排绵延十里的“绛树”、华丽高挺的“鳌山”和“喧天”的“箫鼓”,在这个“城不禁”的日子里,还有青年男女的种种“奇遇”。正是这些美丽奇遇让元宵之夜格外绮美纷呈,魅力十足。

宋时清明时节不仅是祭祀先人,更是佳丽浪子冶游的极好机会。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七中《清明节》记载:“寒食第三日,即清明节矣。凡新坟皆用此日拜扫。都城人出郊……士庶阗塞诸门,纸马铺皆于当街用纸衮叠成楼阁之状。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盏,互相劝酬。都城之歌儿舞女,遍满园亭,抵暮而归。各携枣锢、炊饼、黄胖、掉刀、名花异果,山亭戏具,鸭卵鸡雏,谓之‘门外土仪’。轿子即以杨柳杂花装簇顶上,四垂遮映。”

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浇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山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木兰花慢》

清明时节风和日暖,百花盛开,芳草芊绵,人们习惯到郊野去扫墓 、踏青。这首《木兰花慢 》生动地描绘了汴京郊外清明时节的旖旎春色和游冶盛况,再现了宋真宗、仁宗年间社会升平时期的繁胜场面。是一首典型的“承平气象,形容曲致”之作。

“紫桐”即油桐树,三月初应信风而开紫白色花朵,因先花后叶,故繁茂满枝,最能标志郊野清明的到来。一个“拆”字,写尽桐花烂漫的风致。经过夜来或将晓的一阵疏雨,郊野显得特别晴明清新。“艳杏”和“缃桃”色彩艳丽,以“烧”和“绣”两个动词,突出春意最浓时景色的鲜妍如画。人们带着早已准备好的熟食品,男骑宝马,女坐香车,到郊外去领略大自然的景色,充分享受春天的观乐。“雕鞍”代指马,“绀幰”即天青色的车幔,代指车。万家之管弦新声大大地渲染了节日的气氛。一幅生机盎然的清明踏青游乐图出现在眼前。

在这富于浪漫情调的春天郊野,青春女子的欢快与放浪,为节日增添了浓郁的趣味和色彩。“盈盈”形容轻盈体态,她们占芳寻胜,玩着传统的斗草游戏。踏青中最活跃的还是那些歌舞女们。她们艳冶出众,尽情地享受着春的欢乐和春的赐与。作者以“向路傍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衬出当日游人之众,排场之盛,同时也暗示这些游乐人群都来自豪贵之家。欢乐的人们饮尽樽里的美酒,其醉如玉山之倾倒。“罍”为古代酒器,即大酒樽。

“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醒”,这些欢乐的人定是拚着明日醉卧画堂,今朝则非一醉不休。这首词受到时人的喜爱。据宋人王明清《挥尘后录》载:“王彦昭好令人歌柳三变乐府新声。又尝作乐语曰:‘正好欢娱歌叶树,数声啼鸟;不妨沉醉拼画堂,一枕春醒。’又皆柳词中语。”人们做诗填词都爱引用柳永的词句。

清明时节,一场疏雨洗去浮华冶艳,更别具风情,清新迷人。油桐花如火如荼地开在季节的枝头,烂漫、妖娆,醉了青天,醉了白云,更醉了他游子的浪漫情怀。娇艳的杏花随风摇曳,红得仿佛烧红了林野;浅红的桃花更是宛若锦绣,难以描蓦。正是芳景如屏画,此情只应天上有。

正是赏春好时节,汴京城的男男女女,无论贵贱,皆扶老携幼,骑着宝马、坐着有天青色车幔的香车,倾城而出,尽到郊野领略大自然的旖旎风光,享受着春天带给他们的喜悦与欢愉。清风过处,暖了繁弦脆管,侧耳聆听,却道是万家竞奏新曲,好不惬意。

转身,他又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一群衣锦绣着绫罗的女子。她们旁若无人地玩着传统的斗草游戏,尽情领略着春天的美丽与清新,却对这样一位风流倜傥的俊俏男子视若无睹。她们个个生得艳冶出众,在他眼前肆无忌惮地欢笑,嬉戏打闹,哪怕将玉簪、耳坠、珠翠遗落路旁,却继续玩得欢快无比,春光四射。

她们最终还是走了,一个个望着他掩口而笑,次第而去。那离去前回眸时的秋波让这书生一时为之惊艳、酥倒。词人在佳人们刚刚流连的芳草地上盘腿坐下,饮尽一樽美酒,直喝到陶然大醉,有如玉山之倾倒,才摇摆着身子,依依不舍地起身,继续沿着春天的小径,做一个与春天约会的快乐人。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一路游兴正浓,心情欢畅。怕什么?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即便喝到烂醉如泥又能怎样?只不过拚着明日醉卧画堂罢了!

他醉了,醉在了千年前的汴京城外,那一片游春踏青的人间仙境。

他也许在梦中又见到了那些盈盈美好的佳人们;也许梦见了繁华喧嚣的汴京城;也许梦见了那个大宋王朝至尊帝王宋真宗赵恒,正是他写下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正是他激励天下士子们十年寒窗苦读,然后从全国各地齐聚东京,应试科举。

这位帝国的君主能圆他一个金榜题名的美梦吗?

宋真宗赵恒在公元997年以太子继位。

景德元年(1004年),契丹人所建之辽朝入侵,宰相寇准力排众议,劝真宗御驾亲征。宋辽双方会战距首都东京(今河南省开封市)三百里外之澶渊,战争局势有利于宋。但因真宗惧于辽的声势,并虑及双方交战已久互有胜负,不顾寇准反对,以每年给辽一定金银为“岁币”于澶渊定盟和解,历史上称“澶渊之盟”。此后,北宋进入一个国家相对安宁、社会稳定的经济繁荣期。在他任内曾经发行过“交子”,这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

宋真宗在位二十五年,深受黄老无为而治影响,施政较为保守。他减免税赋;注意节俭,社会较为安定。当时还引入暹罗良种水稻,农作物产量倍增,纺织、染色、造纸、制瓷等手工业、商业蓬勃发展,贸易盛况空前,国家财力富足,使北宋进入经济繁荣期,史称“咸平之治”。宋真宗有时外出“观稼”。沿途百姓竟自发地欢呼“万岁”。在民间有“仁义天子”之称。他虽在后期有些沉迷于天书吉兆、封禅泰山之类的神道迷信活动,但总的来说还可称得上是一位守成之主。

而后继位的宋仁宗赵祯则知人善用,在位时期名臣辈出,国家安定太平,经济繁荣,科技文化发达。赵祯不光对人仁慈宽厚,对自己要求也是非常严格,生活简朴,勤于政事。他在位长达四十二年,使北宋王朝的国力达到鼎盛时期。

柳永一生就生活在真宗和仁宗两朝。对于这样的帝王,柳永自然寄予了厚望。清明时节,柳永和友人又来到了金明池畔。

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金柳摇风树树,系彩舫龙舟遥岸。千步虹桥,参差雁齿,直趋水殿。绕金堤、曼衍鱼龙戏,簇娇春罗绮,喧天丝管。霁色荣光,望中似睹,蓬莱清浅。

时见。凤辇宸游,鸾觞禊饮,临翠水、开镐宴。两两轻舠飞画楫,竞夺锦标霞烂。罄欢娱,歌鱼藻,徘徊宛转。别有盈盈游女,各委明珠,争收翠羽,相将归远。渐觉云海沉沉,洞天日晚。

——《破阵乐》

清明节过后,端午节之前,汴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节庆活动:金明池争标。

柳三变写金明池争标的这首《破阵乐》成为他的重要成名作。“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和“露花倒影柳屯田,桂子飘香张九成”(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一直脍炙人口。“露花倒影”四字,就出自这首词。

带露的花朵在水中映出了倒影,池中碧水点缀着一片薄雾中的青草,金明池的水波荡漾出淡淡的暖意。垂柳呈现出一片金黄色,在风中摇曳。远远望去,对岸系着供皇帝乘坐的龙舟与准备供戏游用的彩船。长有千步之远的虹桥,其台阶高低排列如雁齿般整齐,一直延伸到水殿。在柳树堤旁,水中鱼虾聚散嬉闹着。那里聚集着一群穿着罗绮绸缎、打扮光鲜娇妍的女子,身边丝管乐声喧天。那些薄雾中的光鲜景象,一眼望去好像蓬莱池水一般清澈。

时而会看见皇帝出游于此,举杯与群臣共饮禊宴酒。在清碧池水畔,开设御宴。数叶扁舟画楫如飞,夺锦橱之戏的场面就像彩霞般烂漫。游人尽情欢娱,歌颂《鱼藻》佳曲,乐声婉转动听。时有轻盈美好的女子,每个人都佩垂着明珠,争着去拾河岸边的翠羽,渐渐走远。傍晚,高远空阔的天空渐渐昏暗起来,金明池上巍峨精美的殿台楼阁,渐渐笼罩于一片暮霭沉沉之中,宛如神仙所居住的洞府一般。

北宋时的金明池,又称西池或天池,在东京顺天门外道北,与琼林苑南北相对,为东京四大园林之一。每年三月一日至四月八日,金明池开放,在这里举行水戏表演和龙舟争标,是东京最繁华热闹的去处之一。据《东京梦华录》记载,金明池“在顺天门外街北,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有面北临水殿,车驾临幸,观争标,锡宴于此”。

时值政治清明,社会升平,赵祯被册立为皇太子,预示国运兴隆。这首词把太平盛世朝野之笑语欢声形容曲尽,使人如临其境,如见其时。这首词充分体现了柳永慢词“层层铺叙,情景兼融,一笔到底,始终不懈”的特色,堪称用词画就的“清明上河图”。

柳永的这些都市风情词,主要描写了北宋京城欢庆佳节的盛况,却真实地再现了物阜民康的太平景象。据宋人祝穆《方舆胜览》记载,范蜀公尝曰:“仁宗四十二年太平,镇在翰苑十余载,不能出一语咏歌,乃于耆卿词见之。”这位范蜀公时为翰林院学士范镇,曾与欧阳修、宋祁共修《新唐书》。他就叹息自己在翰林院供职十多年,竟然没有为宋仁宗四十二年太平盛世写一句歌词来称颂。不过,现在终于在柳永的词中见到了隆宋治世的升平气象。

在柳永这些书写都市生活风情的词中,对北宋初年太平气象的描绘可以说达到了极致,还没有谁能像柳永那样由衷赞美和歌颂自己所处的时代和盛世。主旋律题材的词要写得好,不仅需要足够的才气,更要有发自内心的激情和灵感,有一种真实的时代情怀。他的词中,没有后来辛弃疾笔下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孤独落寞,更没有李清照“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的冷清凄凉,仿佛是一幅幅隆宋治世东京元宵节的都市风俗画。

现代学者陈寅恪先生曾经说:“中国文化造极于赵宋之时。”北宋的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繁荣持续了一百多年,而柳永所处的真宗、仁宗两朝,无疑是它最为辉煌的时期。这个时候的大宋王朝国力正处于上升时期,充满了一种蓬勃的生气和活力。作为一位真情流露的大宋粉丝,柳永深深地热爱着这个正在走向富庶与升平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