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放鸣
我独自地站在篱边。
主呵,在这暮霭的茫昧中。
温软的影儿恬静地来去,
牧羊儿正开始他野蔷薇的幽梦。
我独自地站在这里,
悔恨而沉思着我狂热的从前,
痴妄地采撷世界的花朵。
我只含泪地期待着——
祈望有幽微的片红
给春暮阑珊的东风
不经意地吹到我的面前:
虔诚地,轻谧地
在黄昏星忏悔的温光中
完成我感恩的晚祷。
梁宗岱
这是一段情深意切的内心独白,也是对自身情感历程的剖析和忏悔。当诗人鼓足勇气将这由赤诚的心曲凝聚成的诗章呈献给心中的偶像时,他已经被某种圣洁的感情所净化和陶醉了。所以他能够在极为恬静和虔诚的心境中去“悔恨而沉思着我狂热的从前”,寻求灵魂的安宁和精神的解脱。同时,他又“含泪地期待着”被关注、被接受的幸福。可以说,这番发自肺腑的衷心祈祷不是对那虚妄的神灵主宰的求告,而是对诗人心中的情感偶像的倾诉。在这首诗的字里行间涌动着诗人深挚浓郁的情感大潮,令人读来为之动容。
细加品味可以发现,本诗的动人之处恰恰体现了作者的构思之妙。他有意选择了便于直抒胸臆、尽诉衷肠的祷告辞形式来行文,以便获得既作为内心独白又令他人深有所感的双重效果。这样,创作本诗便既可以渲泄自身业已饱和的情感,又可以寄托自己的深情以求倾诉给心中的偶像。显然,借助于宗教教规中的晚祷形式,诗人得以尽情地吐露衷曲了。在这衷曲中有着对以往的“狂热”、“痴妄”的忏悔,仿佛在反思自己过去用情不专、轻抛爱心的感情历程。除此之外,这衷曲中还寄托着诗人对心目中偶像的企盼——“含泪地期待着”来自偶像的诸般信息:一个会心的微笑、一次深情的凝视、一句温馨的问候,抑或一次顽皮的娇嗔。诗人期待着这爱的信息能以“幽微的片红”作为载体,由“春暮阑珊的东风”不经意地传递过来。为此,他虔诚地伫立在“暮霭的茫昧中”,良久,良久,直至完成这“感恩的祈祷”。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诗人选择了易于直抒胸臆的祷告辞形式,但他的满怀情愫并不是直白明朗地倾诉的,而是借助于相当巧妙、相当隐晦的比喻、象征来传递的。为此,诗人渲染了相应的情绪氛围。从独立篱边的诗人到牧羊儿的“野蔷薇的幽梦”,再到“黄昏星忏悔的温光”,便笼罩着恬静、安谧的气氛。沉浸在如此情绪氛围之中,诗人方能冷静地反思以往,热切地把握当前。于是,诗人用“痴妄地采撷世界的花朵”来隐喻自己以往的用情不专,又用“幽微的片红”来象征心中的偶像对自己的青睐。如此具像化的描写把诗人的情感传达得非常委婉而生动,使人更易于感受到诗人情感的真挚性。这是本诗的另一个动人之处。至此,我们已经较为充分地领略到了作者在艺术构思和艺术传达上的独特性。正是这种独特性使得作者显露出自身艺术个性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