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词·清平乐
忆梁汾才听夜雨,便觉秋如许。绕砌蛩螀人不语,有梦转愁无据。乱山千叠横江,忆君游倦何方。知否小窗红烛。照人此夜凄凉。
词译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世间让人感动的,原本也有友情。也许,昔日伴君今夜须沉醉的友人,早已一马远去,只剩西风古道上的黄尘。也许,曾经少年风流的哒哒马蹄,如今只有一行形影孤寂的不舍嘶鸣。
但只要彼此的心灵是贴近的,就算千山万水也可以交换心意。正如诗云:“忆君无所赠,赠次一片竹。竹间生清风,风来君相忆。”也许,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化为一片竹林,在风中升华彼此的情谊。
评析
这是一首秋夜念友之作,抒发了作者对顾梁汾深切的怀念和深挚的友情。全篇亦情亦景,交织浑融。
“才听夜雨,便觉秋如许。”容若似乎有一种“雨情结”,而“雨”在容若的词里,又似乎总有一种凄清哀婉的情调,并且常常和“秋”联系起来,比如“萧然半壁兼营秋雨”“一朵芙蓉著秋雨”“夜雨做成秋”“秋雨,秋雨,一半西风吹去”等等,简直不胜枚举。此处亦然,一开篇就以“才听夜雨”为全词奠定了秋夜感怀的基调,似乎预示着词人对友人的怀顾也将似这秋雨一般,绵绵不断,细若愁思。
“绕砌蛩螀人不语”,写完了秋雨,词人转写蟋蟀和寒蝉。在古诗词里,蛩吟多是催愁之声,比如程垓《卜算子》“楼下蛩声怨”,用如泣如怨来形容“蛩声”,以显主人公的凄怨情怀。而寒蝉多作凄声,比如柳永《雨霖铃》中的“寒蝉凄切”,用作写临别情景,愈加增其哀戚。此处,词人将蛩螀并举,谓寒蝉之哀嘶与秋蛩之低吟连成一片,如此,则词人之愁绪几何,寂寞几许,读者自可想见。所以在这种不胜寂寥的情形下,只能是“人不语”,窗外的秋声已让他不忍听闻了。于是词人只好寄希望于梦了。但结果如何呢?“有梦转愁无据”,终于因忆念故人而成梦了,但是梦醒成愁,故梦也不可靠,不能慰人相思了。观之上阕,词作从窗外写起,以实笔出之,由“夜雨”和“蛩螀”有声而“人不语”的秋声秋意中,引来了对故人的怀念。
过片转而虚写。词人于梦中想象,极目远望,只见水天空阔、乱山无数;那么,对方此去之远,其觌面之难早已不言自明了。“乱山千叠横江”,由于江山阻隔而与梁汾不得相见,遂点到“忆君”之题旨。“忆君游倦何方”,“游倦”,即倦游,指仕宦不得意而思归隐,张孝祥《水调歌头·过岳阳楼作》曾有“湖海倦游客,江汉有归舟”,辛弃疾《水调歌头》也有“倦游欲去江上,手种橘千头”。此处,词人遥问友人倦游于何方,包含着其对湖海飘泊、怀才不遇的友人的深切关怀。
“知否小窗红烛。照人此夜凄凉。”在古典诗词中,“灯“(”烛”)似乎常与孤独寂寞相连,灯下的情景也是相聚的少,离散的多,因此“灯”就成为表现相思离别之情的最好意象。这在纳兰词中也有所述:“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秋梦不归家,残灯落碎花。”“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当然还有此处的“知否小窗红烛,照人此夜凄凉”。对友人无形的思念,通过有形的灯烛倾诉着或伤别、或念远、或期盼的感情。这夜不能寐的缈缈思绪,通过夜色中飘摇跳荡的烛火,连接着朋友的天涯路和词人的小轩窗,表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凄清冷落之情。在发出了“忆君游倦何方”的内心思语之后,词人终以“小窗红烛”之眼前景收束,更加突出了“此夜凄凉”的氛围和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