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词·南乡子
捣衣鸳瓦已新霜,欲寄寒衣转自伤。见说征夫容易瘦,端相。梦里回时仔细量。
支枕怯空房,且拭清砧就月光。已是深秋兼独夜,凄凉。月到西南更断肠。
词译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又到秋风乍起,又是寒叶萧瑟。
空房自伤的闺中女子,又开始月下捣衣,为夫君重新浣洗和裁剪过冬的寒衣。一砧一杵,一思一念。梦中爱人消损的容颜,一直栖息在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寒衣兼明月,千里寄相思。相思也难寄,夜夜成断肠。
评析
“捣衣”是古诗词中常见的题目,所写都不离征夫怨妇的内容。本词也是如此,词人以一个丈夫戍边在外自己留在家中的年轻妇人口吻,一气呵成,哀而成篇,将其思、其苦、其怨的心理活动细腻地表现出来。
“鸳瓦已新霜”,因为古时捣衣,多于秋夜进行,所以词作首句即点明时令。“鸳瓦”,即鸳鸯瓦,只是称物,无甚特殊含义。“新霜”是初霜,前几日还未下霜,近几日突然落霜了,是为“新”。屋外,鸳鸯瓦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清霜,那屋内呢?“欲寄寒衣转自伤”,屋内孤灯下,她对着准备为他寄去的寒衣暗自心伤。此处,“欲”“转”二字颇值得留意。“欲”是做好衣服,将寄未寄;而“转”说明先前心情并非“自伤”,但是一想到寄给丈夫寒衣就感到伤心。那她为何如此呢?元朝姚燧曾作过一首清新别婉的元曲《寄征衣》:“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惟妙惟肖地道出了思妇内心的苦楚。那么此处,这位女子是否也同《寄征衣》中的女主人公一样,有着“妾身千万难”一般的心思?
且看下句“见说征夫容易瘦,端相”。看来,不是“千万难”的心思,而是牵挂丈夫,唯恐玉郎憔悴:都说戍边在外的人受尽苦寒,相貌容易消瘦,真想再好好地看他一眼啊。然而细细端详还不够,“梦里回时仔细量”,还想在夜梦中与他相遇,执手相望。
“枕怯空房,且拭清砧就月光。”然而她并没有入梦,因为寒衾孤单,空房寂寞。既然夜不能寐,而牵挂之心又盈盈于怀,所以只有趁着月光再为他缝制一件秋衣。而此时“已是深秋兼独夜”,秋寒意重,孤单夜长,所以月下捣衣,一砧一杵,一思一念,无不透着牵挂,无不透着哀怨,无不透着凄凉。至此,一个让人怜惜不已的怨妇形象跃然纸上。然而词作并未结束,词人继续渲染她哀怨的心情。
末句,“月到西南更断肠”。蓦然回首,发现斜月沉沉,挂在西南方向,想着天下多少有情人早已相拥而眠,不由得更加让我欲断肠!此之结句情景并茂,其幽怨之情,自是承接前面的“自伤”“怯空房”“凄凉”层层写来的,所以情致幽婉,情调凄绝。全词犹如一曲秋夜箫声,呜咽婉转,的确是一篇“断肠”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