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词·菩萨蛮

梦回酒醒三通鼓，断肠啼花飞处。新恨隔红窗，罗衫泪几行。

相思何处说，空有当时月。月也异当时，团照鬓丝。

词译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想起逝去的她，你总是想起这首凄美的唐诗。

那时，吴山青，越山青，罗带结同心。那时，绣帘相依，燕子双飞来又去。可是如今，梦回酒醒的时候，泣血的杜鹃，声声断肠。

这一腔的相思，捂在心间，痛的时候，也不会喊疼。

评析

此阕是月夜怀人之作，凄婉缠绵之至。上阕首二句，“梦回酒醒三通鼓，断肠啼花飞处”。三更鼓之时酒醒梦回，显然是伤痛彻骨，酒也不能彻底麻痹。古人夜里打更报时，一夜分为五更，三更鼓即半夜时。“啼”，即鹈的啼鸣。鹈一鸣，春将归去，夏季将至。《离骚》云：

“恐鹈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张先《千秋岁》云：“数声鹈，又报芳菲歇。”姜夔《琵琶仙》云：“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半夜酒醒，情意阑珊，此刻耳边偏又传来鹈的悲啼之声，于是伤情益增，愁心愈重，在美酒的放松抚慰下，人怎么能不清泪涟涟？三四句，“新恨隔红窗，罗衫泪几行”。这是词人假借女子对男子的爱来寄托自己的情思，借女人的口来表达难以启齿、过于缠绵的情感，写得凄然销魂，沁人心脾。

下阕写借酒浇愁、见花落泪后的对月伤心、新恨旧愁。“相思何处说，空有当时月。”在古代，明月时常成为爱情的见证。玉蟾当空，有情人可以相互偎依看月，在月亮下畅叙幽情，山盟海誓或者临虹款步，即使不在一处，也可以相约同看天涯明月，寄取相思。但是此处，词人说“空有当时月”。一个“空”字表达了爱侣逝后作者无人可与“说相思”的无限悢怆之情。遂想起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其关于人生、时光、自然之感慨，不禁使人哑然。末句，“月也异当时，团栾照鬓丝”，当头之明月犹在，但却与别时不同，它现在只是照映着孤独一人了。此情此景，直教人想起崔护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与周邦彦的“当时相候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皆是一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留恋心情，让人“欲语泪先流”。

容若心肠九曲，总是为了一个情字。如丝如缕，萦回不绝。不过能将相思之苦，婉曲道来，絮而不烦，这亦是天赋情种，有如情花烂漫到难管难收，此等纵情执定亦是纳兰词题材狭窄却出尘高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