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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沧《洛神怨》咏甄妃诗词

被遮蔽的姣容

——刘沧《洛神怨》

洛神怨

刘沧

子建东归恨思长,飘飖神女步池塘。

云鬟高动水宫影,珠翠乍摇沙露光。

心寄碧沉空婉恋,梦残春色自悠扬。

停车绮陌傍杨柳,片月青楼落未央。

在诗歌的水面,甄妃是飘逸的女神,而在湍急的男人之河里,甄妃却无法挽回沉落的命运。

官渡的黄昏充斥着苍凉的血色,喧嚣一时的马嘶弓鸣声渐渐隐入历史的天空。这是一场发生在三国前夜的殊死较量,雄踞一方的袁绍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最终抑郁而死,站在废墟上的胜利者曹操曹丕父子用铁槊和长戈聚拢起战场的兵刃,积累着战争的财富。他们没有忘记抄没袁府,在对这座昔日的豪门掘地三尺的同时,曹氏父子都在急切地寻找着一个人——甄氏,粉靥如花肤若凝脂的甄氏是袁绍的儿媳,更是袁府最值钱的珍宝。我们不想将成为历史拐点的官渡之战渲染上一丝脂粉气,但我们又真的很难说清,曹氏父子在挥戈北上的征程中,甄氏的传说给这场男人之间的征战平添了多少重量。当蓬头乱发以炭涂面的甄妃最终被一桶清水还原成倾城倾国之貌,率先发现的曹丕已经被彻底迷醉,他迫不及待地向迟来一步的乃父提出了娶甄氏为妻的请求。曹操只能顺水推舟,一心想纳甄氏为妾的曹操在军阵中冲在最前面,却在寻找美人的过程中败给了儿子。官渡,由此成为一场为曹丕而设的战役;而作为最贵重的战利品,甄氏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在这场男人的角斗中,自己不过是一只孱弱的猎物。

走进曹氏家族,甄氏也便走进了一个政治与情感的漩涡。建安二十二年,曹操封魏王,一代枭雄在规划着克定天下的版图的同时,也为继承人问题设置了一个偌大的悬念。在二十五个儿子中,曹丕、曹彰、曹植最为出色,曹彰乃一介武夫,曹丕为长子,理应继承王位,但三子之中,曹植的文学素养和政治抱负更深得曹操喜爱。王室没有亲情,储君之争撕碎的是王室的最后一张面具。作为一个易夫再嫁的女人,甄氏本无意卷进曹氏兄弟的纷争,她的身份太卑微,话语权和决定权都不在自己手里,为了在曹家生存,她不能有自己的立场。而这,恰恰是觊觎太子之位已久的曹丕所不能容忍的,他不能容忍甄氏在立储问题上的袖手旁观,不能容忍才情横溢的曹植对甄氏投来的热烈的眼神,猜忌心日重的曹丕甚至开始对当初的官渡之战后悔不迭:如果彼时晚于父王一步见到甄氏,父王在当下的立储问题上还会那么举棋不定吗?心机重重的曹丕开始刻意疏远甄氏,转而宠爱起另一位郭姓美人,郭美人不仅固宠有术,更热衷王权,她屡向曹丕献计,讨好曹操,陷害曹植,最终让曹丕如愿以偿地成为太子,曹操死后,更是顺理成章成为新任魏王,这是继官渡之战后,曹丕第二次成为赢家。庆典的锣鼓响起来,丽人在炫目的朝堂跳起炫目的舞蹈,志得意满的曹丕透过冕琉睥睨着失败的兄弟们,安坐在他身旁母仪天下的,是在立储之事上建功的郭美人,曾经令曹丕倾心不已的甄氏,此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嫔妃。在次第而起的鼓乐声里,甄妃作为工具的意义已经完成,是的,作为宣淫泄欲的工具和政治的工具,此时的甄妃已经全无用处。

没有用处的东西便没有存在的价值,贵为一国之君的曹丕在美女佳人的环伺之中,仍旧没有消除对孤留在邺城的甄妃的怨恨。“莫以贤豪故,捐弃素所爱;莫以鱼肉贱,捐弃葱与薤;莫以麻枲贱,捐弃菅与蒯。”(甄妃《塘上行》)甄妃这首落寞凄清的诗作并没有被曹丕珍藏进建安风骨,相反,倒成为甄妃心生反意的证据。在郭美人的怂恿下,曹丕对可怜的甄妃下了一道最绝情的诏书:赐死。当披发覆面的甄妃用一根白练结束自己四十岁的青春,现场没有人哀伤,几个宫人在这位乱世佳人口中塞满了稻糠之后便扬长而去​‍‌‍​‍‌‍‌‍​‍​‍‌‍​‍‌‍​‍​‍‌‍​‍‌​‍​‍​‍‌‍​‍​‍​‍‌‍‌‍‌‍‌‍​‍‌‍​‍​​‍​‍​‍​‍​‍​‍​‍‌‍​‍‌‍​‍‌‍‌‍‌‍​。仍旧是那副被玷污的容颜,不过和官渡之战后的那次洗劫不同,当时是甄妃为了免于被辱而选择了自辱;而如今,当甄妃的姣容再度被遮蔽起来,流在这位佳人眼角的是最后一滴清泪。

并非没有人心伤。在接过不怀好意的兄长赐给的甄妃玉枕后,曹植再也无法抑制住伤逝的泪水,尽管这位饱富才情的王叔小甄妃十岁,但甄妃在曹植的心中始终是圣洁的女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容耀秋菊,华茂春松,若轻云之蔽月,似流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当曹植怀抱玉枕行至洛水,一篇艳光四射的《洛神赋》已经让蓬头垢面的甄妃重新回复成静美之姿。这是在曹氏家族中甄妃能够得到的唯一一份真爱,只不过享受这份真爱的地点已不在人间,而是在缥缈的云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