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沂上人笑隐住龙翔寺
江南隐者人不识,一日声名动九重。
地湿厌看天竺雨,月明来听景阳钟。
衲衣香暖留春麝,石钵云寒卧夜龙。
何日相从陪杖屦,秋风江上采芙蓉。
这是一首普通的应酬之作,并无深意,但尽管如此,诗中立意的巧妙和措词的得体,还是值得把玩的。首联中,不称沂上人为“高僧”之类,而称为“隐者”,固然是因其有“笑隐”之号,但更重要的是,由此可见沂上人乃襟怀恬淡、志在隐栖的僧人,然则他所以能从“人不识”到一朝之间“声名动九重”(九重,原指宫廷之深,此指君主),完全是因为他行有素修,而决非来自求名干誉。若是常人作贺诗,恐怕都会着眼于上人的邀天宠、获美职,而诗人却看准了这位“隐者”既然不为“人不识”而愠,也就必不为“动九重”而喜。这么写,非但体现了诗人的识见超群,也显出了上人的身份。如此,诗的后六句,才有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地湿厌看天竺雨”,中天竺在杭州西湖外的山中,其地湿润雨多,足可令这位“隐者”静静地细看。看雨,这本身就是非清心寡欲、土木形骸者不能为之的事;至于看厌了雨,则更可知“隐者”的明镜心台,已经被拂拭得何等干净了。那么,现在他离开了僻静深寂的天竺,来到金陵城中的龙翔寺,他的素修,是否将移于外物呢?否也,“月明来听景阳钟”,此寺是以王邸为前身,繁荣未易消歇,但寺中为他耳目所需的,仍不过是不费一钱的明月、发人深省的钟声,种种富丽,于他何有?听钟与看雨,其形二而其神一,他的素心,是断不会易地而异的。这两句,以两寺之差异对比出一人之故我,又顺便扣合了诗题,笔法颇为轻妙,气息也颇清新雅洁。景阳钟,是南朝齐武帝在国都金陵的宫廷中所造的大钟,因置于景阳楼而得名,借它来指出龙翔寺所在的城市和原先的身份,用典也极贴切。
颈联仍是说{亓上人的素心不改,但不似上联运用对比,手法又变。“衲衣香暖留春麝”,太中大夫在元朝是从三品大员了,但上人并不因此而绯紫其身,仍然是一领天竺时的旧衲衣,襟袖之间,还留有他与庸麋为友时染上的麝香。“石钵云寒卧夜龙”,龙翔寺尽有王邸旧物,可上人却不求钟鸣鼎食的排场,饮食仍是天竺带来的石钵,那钵中凝聚的天竺云气,足可在夜间容下一条卧龙!麝香的暖意,可能是实感;云气的寒意,则终属虚缈。所以,这二句运足想像,着力形容,其用意虽同,但表现出来,却又有虚实相映之妙。诗人才渊之深,固不可测。因为是一首赠行诗,所以结句还要关结到诗人自己,“何日相从陪杖屦”,杖屦,是对长者的敬称。诗人既如此称许上人,自不免说出来日打算追陪左右的倾慕之词,但他看重的既然是“隐士”而非“龙翔寺主持”,那么,他“相从”的目的,也就决不会是叨光分禄了。“秋风江上采芙蓉”,在秋风悄起的长江上,荡着扁舟,采着芙蓉;使莲花的清香,踵武于衲衣的麝香;使秋气的凉意,融汇于云气的寒意;这才是诗人的想往。他深知,上人能与他共做的事情唯此,他与上人共往的地方亦唯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