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筠(1156-1202)字子端,自号黄华山主,又称黄华老人,盖州熊岳(今辽宁盖县)人。
绝句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
可怜今夜月,不肯下西厢。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这前两句一从视觉、一从嗅觉的角度来描写诗人居处的清幽境界。竹与梅,在中国士大夫的心目中是高洁品格的象征。在诗人的庭院里必然遍植竹、梅,当月夜时分,诗人信步庭院,看到稀稀疏疏的竹影,嗅到梅花的阵阵清香,诗情画意不觉涌上心头,自然而然地吟出“和诗瘦”、“入梦香”这样新警动人的诗句来。“竹”和“诗”,一为自然之物,一为社会之物,二者本无从比较;但诗人用一个“瘦”字把二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竹具有清瘦的形象,诗具有清瘦的风格。这个“瘦”字用得生新,为全诗定下了清瘦的意境氛围。而“入梦香”则将现实与梦境联系起来,梅花夜间在月光的朗照下也喷出清香,已不同凡响,而这香气还伴随着诗人进入梦乡,则香气之浓郁、之悠长,可以想见。将竹与梅这样的自然物象与诗与梦这样的人为之物炼在一句之中,这就构成了情在景中、景在情中,情景混融莫分的高妙意境。
在前两句中,写竹、写梅,写诗、写梦,字面上完全没有“月”,但透过竹影和梅香,我们可以感受到“月”自在其中。因为没有月光,便没有竹影;没有月光朗照,也不会有梅花放苞喷香。在后两句中,诗人便将“月”和盘托出:“可怜今夜月,不肯下西厢。”可怜者,可爱也。诗人说,今夜的月亮多么可爱啊!但可惜的是,它不肯照到我的西厢房。从“西厢”一语,我们自然容易联想到崔、张故事中的《明月三五夜》一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由这诗我们可以知道诗人正在待月,但诗人为什么要待月?而月又为什么不肯下西厢呢?由前两句我们知道,没有月光便没有竹影,没有月光便没有梅香,原来诗人是盼望着月光来织就一个竹影、梅香交汇的清幽温馨的梦境。但这月光却不能随人意而迁移,当诗人信步庭院时,月光与竹影、梅香是那样的和谐;而到诗人回到西厢房时,这月光却不能“转朱阁,低玉户,照无眠”,这多么地令人遗憾!月之不肯下西厢,是有浮云的阻隔还是有其它的原因,诗人没有说,我们也不便妄加猜测。不过,诗中透露出一股月与人不能互通情愫的遗憾或幽怨的情绪,则是显而易见的。诗人遗憾或幽怨的是什么?也许是有情人天各一方,不能互通情怀;也许是君臣阻隔,上下无从沟通;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诗人置身此时此景之中的一种朦朦胧胧的感受而已。
狱中赋萱
沙麓百战场舄卤不敏树,
况复幽回中,万古结愁雾。
寸根不择地,于此生意具。
婆娑绿云杪,金凤掣未去。
晚雨沾濡之,向我泣如诉。
忘忧定漫说,相对清泪雨。
诗中所赋之萱,是一种枝叶绿色、花冠黄红色的草本植物,俗名忘忧草,相传有使人忘忧之功能。诗人说,可爱的萱草不知怎么选择了比沙丘、战场、盐碱地更为恶劣的、愁雾郁结的监狱来扎下它小小的草根。它绿衣婆娑,亭亭玉立,橙红色的花冠像一只凤凰展翅欲飞,似乎给牢房带来了生气;但到了傍晚,它披着一身雨滴,又似在向诗人哭诉展转来到监狱的坎坷身世,它毕竟是不该来这儿的呀!诗人动情地望着萱草,以为萱草虽名忘忧,而长于此难以释忧之地,虽生意婆娑,亦若愁思郁结,不仅未能让诗人忘去忧愁,且复倍添愁思。想到这里,诗人脸上只有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同如泣如诉的萱草默默应和,对冤曲不平的遭遇作出无声的控诉。此情此景中,诗人同萱草移情共鸣,难以分别,在萱草坎坷而顽强的经历中,我们看到了诗人坎坷而顽强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