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懒莺慵春过半。花落狂风,小院残红满。午醉未醒红日晚,黄昏帘幕无人卷。
云鬓鬅松眉黛浅。总是愁媒,欲诉谁消遣。未信此情难系绊,杨花犹有东风管。
这是苏轼写的一首闺情词。主人公是一位多情善感的少女,她在暮春时节,独处幽闺,不免苦闷无聊,对花伤春。李冠也有一首写少女伤春的《蝶恋花》,词中说:“桃李依依春暗度……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苏轼这首《蝶恋花》写的也正是这样的内容。比较起来,李词显得较为明畅疏朗,苏词则颇为含蓄细腻。
此词上片由写景过渡到写人。春光已消逝大半,蝴蝶懒得飞舞,黄莺也有些倦怠,风卷花落,残红满院。面对这“风雨送春归”、“无计留春住”的情景,心事重重的少女,不免触目伤情,倍添寂寥之感。自然,蝶、莺本来不见得慵懒,但从这位少女的眼光看来,不免有些无精打采了。发端写景,下了“懒”、“慵”、“狂”、“残”等字,就使周围景物蒙上了主人公的感情色彩,隐约地透露了主人公的心境。以下写人:红日偏西,午醉未醒,光线渐暗,帘幕低垂。此情此景,分明使人感到主人公情懒意慵,神倦魂销。无一语言及伤春,而伤春意绪却宛然在目。
下片由写人的外在形象,过渡到写人的内心世界。头上发髻散乱,眉间黛墨淡浅,可见无心梳妆。古代闺阁少女是很讲究打扮装束的。如今她懒画蛾眉,慵于梳头,说明心事沉重,精神不振。首句以形写神,以下承上刻画愁思之重。“总是愁媒,欲诉谁消遣”,是说触处皆能生愁,无人可为排解。唐代诗人李咸用《途中逢友人》诗说:“烟花随处作愁媒。”烟花泛指春景,佳景本可娱人,但对情绪不佳的人,偏会撩拨起无限愁情。“总”字统括一切,一切景物都成为愁的触媒,而又无人可以倾诉,则心绪之烦乱,襟怀之孤寂,可以想见。到此已把愁情推向高潮。煞拍宕开,谓此情将不会一无依托,杨花尚有东风来吹拂照管,难道自身连杨花也不如吗!《古乐府·杨白花》歌有“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之句;庾信《春赋》也说:“二月杨花满路飞。”杨花似花非花,在花中身价不高,且随风飘荡,有似薄命红颜,一无依托。这里即景取喻,悲凉之情以旷语出之,愈觉凄恻动人。
全词用“蝶”、“莺”、“残红”、“帘幕”、“云鬓”、“杨花”等柔美的意象,来烘托少女的形象;用春意阑珊的环境,来映现少女伤春的心境。句句写伤春情怀,但通篇不露伤春字面,所谓“言其用而不言其名”(《诗人玉屑》卷十),有含蓄不露、词绮情婉之妙。近人吴梅云:“余谓公词豪放缜密,两擅其长。世人第就豪放处论,遂有铁板铜琶之诮,不知公婉约处,何让温、韦。”(《词学通论》)本篇正显示出东坡词缜密婉约有似温、韦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