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永乐文长老已卒》原文
初惊鹤瘦不可识,旋觉云归无处寻。
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
存亡惯见浑无泪,乡井难忘尚有心。
欲向钱塘访圆泽①,葛洪川畔待秋深。
〔注〕 ①圆泽:唐人袁郊《甘泽谣》载,李源与僧圆观友善,圆观与源约定,待他死后十二年,在杭州天竺寺相见。十二年后,源到寺前,有一牧童唱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太平广记》三八七亦作圆观。但苏轼后删节《甘泽谣》成《僧圆泽传》,则作圆泽,想必有所本。
【苏轼诗集:过永乐文长老已卒鉴赏】
熙宁四年(1071)六月,苏轼因议新法和王安石不合,以太常博士直史馆通判杭州,十一月到任。次年末,因事到秀州(今浙江嘉兴),过永乐乡,游报本禅院,遇到一个四川同乡在那儿住持,名叫文及,苏轼写了一首诗,题为《秀州报本禅院乡僧文长老方丈》说:“万里家山一梦中,吴音渐已变儿童。每逢蜀叟谈终日,便觉峨眉翠扫空。师已忘言真有道,我除搜句百无功。明年采药天台去,更欲题诗满浙东。”熙宁六年十一月,苏轼赴常州赈饥,又过秀州,夜过永乐,至报本禅院,这时文及已卧病退院,苏轼又做一首《夜至永乐文长老院,文时卧病退院》。次年五月赈饥事毕回杭,再至报本禅院,文及已圆寂,因而又写了这首悼诗。
这首诗对前二首诗来说,是总束两人的几次会面。首句写上次见面时文及的病容使人吃惊,次句写今天来文及已死。“初惊”、“旋觉”两句使人觉得来如飘风骤雨,纯出意外。“鹤瘦”、“云归”指病和死,非常切合和尚的身份。(唐末五代诗僧贯休不受钱镠改诗的无理要求,就说:“闲云野鹤,何天不可飞!”)“不可识”、“无处寻”,读之有空虚无常之感,正显出悼念僧人不同于世俗的特点。三四两句是有名的巧对。“三过门间”、“一弹指顷”、“老病死”、“去来今”,扣紧佛家术语和两人交往的事实。第一句讲两人交往。佛家以生老病死为四苦,这样写,从自己说,是感慨世事无常;对文及说,似有解脱意。佛家以“去来今”为三世,这里暗伏结语来世因缘的意思在内。这两句是流水对,语气直下。如果全用这样的方式,诗易流于滑易。五六句就作一顿挫,“存亡惯见”,重在“惯”字,见亡应流泪,却接以“浑无泪”三字,语特沉重。由文及的圆寂推向已逝的师友,作者的诗集中,在这几年写了不少挽诗。“存亡”二字着眼于“亡”。见亡而泪如泉涌,固然可以表示悲感之深,而泪泉已竭、无可再流则更为沉重,或许是因为习以为常而麻木无泪,心头的沉重更甚于有泪如雨,作者重在此点。作者与文及的交往是因同乡而起,联系他写的第一首,更易体会“尚有心”的含意。见同乡死于他乡,见亲朋日渐凋谢,更加深对乡井的怀念,感到归耕无日。这“尚有心”三字又和结语引用《甘泽谣》的故事相联系。
结尾两句,前人夸为用典极切,是和尚和儒生的公案。用圆泽比文及,既赞美他道行高,和第二首“病不开堂道益尊”相应;又有前缘未尽的思念之情。所以这个结尾,前人特别乐于称道。这样正好为三首诗作一总结。赵克宜评说:“意沉着而语流美,七律佳境。”这是搔着痒处的,因为它一气呵成,前四句倾泻而出,后四句如纪昀所评,是“曲折顿挫”。特别是五六一联意极沉着而笔却飞动,引出尾联,使人有语尽而情意无尽之感。
字数:1319
作者:周本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