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村·杜甫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作者简介】

杜甫（公元712─770）字子美，唐代最有名的大诗人之一，与李白合称“李杜”。他的诗风格多样，而以沉郁为主，最擅长古体诗和律诗。

【字句浅释】

题解：作者经过四年的流亡生活后，终于在成都郊外的浣花溪安居下来。此诗表达了作者饱经离乡背井、颠沛流离之苦后，对江村生活的愉悦之情。幽：僻静，引伸为幽雅。鸥：一种鸟，多生活在水边，以鱼为食，头大、嘴扁平、羽毛多为白色。为棋局：即下棋。稚子：幼子。禄米：古代作官人的奉禄(工资)有时用米来支付。微躯：卑微的身体(指自己)，是对自己的一种谦称。

【全诗串讲】

清澈的江水，弯弯环抱村子而流。
初夏的江村，事事显得雅致清幽。
时来时去自在自由：梁间的燕子。
忽远忽近相亲相伴：江上的沙鸥。
年老的妻子，用纸画棋盘来下棋。
幼小的儿子，把针敲弯作钓鱼钩。
只要还有朋友愿意，供给我禄米，
象我这样卑微的人，此外有何求？

【言外之意】

对于饱经离乱之苦的诗人来讲，浣花溪旁村居生活的环境处处事事都给人幽雅闲适的感觉。要在几句诗中写尽所有事物是不可能的，因此诗人精心剪裁，只选取了燕子、白鸥、老妻和稚子作为描写的对象：燕子在梁间自来自去，白鸥在水上相近相亲，它们都有自得其乐、忘机不疑的本性，最足以体现作者心中幽雅的村居情绪；而年老妻子笨手笨脚画棋盘的憨态，必令作者倍感亲切；尚不懂事的小儿子用敲弯了的针当作钓鱼钩，其天真无知也必使作者顿生爱怜。

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尾联两句：“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初读似乎是承接上文，表达作者对眼前生活的欣喜和满足。但稍加思考就能发现，这两句不但骨子里包藏了不少悲苦之情，而且还显露出作者对未来生活的隐忧。“但有”是一个条件性的假设，完全没有任何保障：朋友赠送禄米的事可能因为朋友的情况变化而中断，而作者眼前优游闲适的生活却完全依赖于朋友的禄米，禄米一断就什么也谈不上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作者不但明白，而且可能一直是心中的一大隐忧，乃至在自己放笔抒怀、表达自己愉悦之情的同时，也会把心中的苦水连带着吐出来。作为一代诗宗，在晚年时只能依赖朋友救济而活命，且时刻处在对未来生活的忧虑之中，读来真使人黯然神伤。

但值得欣慰的是，作者已经成就了自己所能成就的一切。他为后人留下了不朽诗篇，使我们今天还能读他的诗、理解他、为他难过和不平。而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在那同一片土地上，许多同样有天赋的中国人却被一次次红潮淹没了、埋葬了。他们没有来得及充分发展自己的天赋，没有为后人留下自己可以留下的伟大精神财富，以至于后人将失去理解他们、为他们难过的一切机会。与他们相比，本诗的作者又是幸运的，非常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