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二首(其二)·薛道衡
边庭烽火惊,插羽夜征兵。
少昊腾金气,文昌动将星。
长驱鞮汗北,直指夫人城。
绝漠三秋暮,穷阴万里生。
寒夜哀笳曲,霜天断雁声。
连旗下鹿塞,叠鼓向龙庭。
妖云坠虏阵,晕月绕胡营。
左贤皆顿颡,单于已系缨。
絏马登玄阙,钩鲲临北溟。
当知霍骠骑,高第起西京。
南朝时边塞诗写作渐盛。其诗中虽出现北方边境地名,描写绝域荒凉之状,但其实多数作者并无从军塞外的生活体验。隋代情况便有所不同。如杨素、薛道衡、虞世基各有《出塞》二首,(薛、虞系和杨素而作)杨素本人是征讨突厥、战功卓著的大将;薛道衡也曾从征突厥,掌管军中文书。他的这首《出塞》,从字面上看,写的是汉代远征匈奴的事迹,实际上不妨视为隋朝与突厥战争的反映。
开头六句写军情紧迫,命将出征。插羽,古以羽毛插于檄书上以示紧急,此处言征兵文书急如星火。唯其急迫,故着一“夜”字,征兵之举乃是连日连夜地进行的。少昊,传说中的上古帝王,以金德王,号金天氏。依五行配合的说法,金属秋,主刑杀兵革之事。故“少昊”句乃是说当此肃杀之秋日,兵气大起。“腾”字富于动态,颇为形象。文昌,北斗魁星邻近的六颗星,古代天文家称为文昌宫,其第一星为大将,第二星为次将。将星摇动,是命将出师之象。“长驱”二句即写大军浩浩荡荡,开出塞外,直驱敌境。鞮汗,山名,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西汉征匈奴,曾至其山北。夫人城,指范夫人城,也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西汉大将李广利曾率军至其处。据说其城本汉将所筑,他死后其妻率余众保守之,故名。这六句传达出一种紧张的氛围和凌厉的气势。
“绝漠三秋暮”四句写北国荒寒凄凉之状。时节已届深秋,平沙万里,都笼罩在一派沉重浓郁的阴气之中。北方属阴,秋冬亦为阴。“穷阴”句让我们想象出一幅万里愁云、阴沉惨淡的画面。寒气刺骨的夜里,响起了悲哀的笳声。笳是军中乐器,其声凄厉哀怨。据说晋代刘琨(一说刘畴)为胡骑所围,乃月夜吹笳。敌兵为哀声所感,流涕欷歔,凄然兴起故土之思,便弃围而去。可见笳声之悲切。凛冽的秋风里,又传来失群孤雁的酸嘶,更叫人肝肠断绝。以乐声、雁声烘托绝域的悲哀气氛,颇富于表现力。唐宋诗词的一些名篇也都运用了这样的意象。如李颀《古从军行》:“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范仲淹《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这一层的四句诗使全篇在雄健壮阔之中透出悲凉,是符合边塞戎旅生活的实际情况的。这样写使全诗情调显得复杂、深沉,又在气势上形成顿挫,比一味豪放更耐人回味。
“连旗下鹿塞”六句写破敌。“连旗”二句是说长驱直入。叠鼓,击鼓。鹿塞,即鸡鹿塞,在今内蒙古自治区杭锦后旗西,东汉大将窦宪击匈奴时曾经由该地。龙庭,匈奴祭先祖、天地处名龙城,“龙庭”一语即由龙城而来。这里鹿塞、龙庭与前面的鞮汗、夫人城一样,只是借指北国塞外敌境之内而已,无须拘泥其实际地望。“妖云”二句是说敌军的失败。古代兵家用阴阳数术之说,观察天象以占候吉凶胜负。妖云指不祥的云气,月晕是包围困守之象。“左贤”二句言敌酋被俘获。匈奴贵族封号有左贤王、右贤王。顿颡,叩首。颡,前额。系缨,被长绳所捆缚。
最后四句写胜利之后。絏马,系马。玄阙,极北处的高山。鲲,大鱼。《庄子·逍遥游》中说,北溟(北海)有大鱼,其巨达数千里,其名为鲲。此处借用其典。“絏马”二句以夸张手法表现海外清晏、将士逍遥之状。霍骠骑,西汉名将霍去病讨击匈奴有功,封骠骑将军。汉武帝要为他修建第宅,他说:“匈奴不灭,无以家为也!”薛道衡此处反其意而用之,意谓匈奴已灭。这四句写战后将士游遨、主帅受赏,是全诗的一个豪放的尾声。
试以此诗与南朝萧纲等人的边塞诗作相比,颇觉其雄壮浑厚。但若与盛唐作品比较,则又感到其情景描写尚不够具体真切,气势和情感表现尚不够淋漓酣畅。它与隋代其他同类题材的诗作一样,代表着边塞诗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