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昉《出郡传舍哭范仆射三首》悼亡友诗

出郡传舍哭范仆射三首(其三)·任昉
与子别几辰,经涂不盈旬。
弗睹朱颜改,徒想平生人。
宁知安歌日,非君撤瑟晨。
已矣余何叹,辍舂哀国均。

这是一首悼亡友,诗共三首(亦作一首三章),此选其三。范仆射即范云,他卒官尚书左仆射,故称范仆射。“传舍”即客舍。任昉与范云是交情深厚的老朋友,两人都是“竟陵八友”的成员。入梁之后,范云官至左仆射,任昉为黄门侍郎、吏部郎。天监二年(503),任昉出任吴兴太守,与老友范云告别赴任,在途数日,即在传舍中听到老友范云逝世的噩耗,为悼念亡友,于是写下了这首诗。

诗的开头两句,从与友人最后一次分手写起。分手不过数日,在途中还不到一旬,友人便溘然长逝了,数日前的一别便成永诀。以分别时日之短,表现噩耗来得突然,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也为未能在友人死前再见过一面而感到遗憾,追忆数日前分别的情景,心情则更加沉痛。三、四两句,紧承上二句而来,从友人的朱颜未改而突然逝世,以写友人逝世事出意外,以此追忆平生友谊。范云死时年仅五十三岁,虽然说五十而卒不为夭,但刚过知天命之年,便匆匆离开人世,年寿不永,令人惋惜。特别是想到几天前分别时范云尚安然无恙,面孔红红的,并不见衰老之态,怎能相信他突然死去呢?友人死时自己不在身边,死时情状一无所知,念及平生友谊,追忆“交欢三十载,死生一交情”(其一)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友人的音容宛在,这一切都一齐涌上心头,愈追忆愈见失友之恸。“何时见范侯,还叙平生意”(其二)呢?现在只有长歌当哭,作诗悼念亡友了。这两句比前两句,更进一层,更见友亡的沉痛。

“宁知”两句,再换一个角度来表现对友人之死全然不觉得,回想起来,哀痛和悔恨交加。据《仪礼·既夕礼》记载:古代士人,遇父母有疾病,齐撤琴瑟,以示孝意。后常以撤瑟指死亡。“宁知安歌日,非君撤瑟晨”,意思是说:那知我在安然而歌之日,正是您的死亡之时呢?友人物故,本当悲痛,因对此全然不知,却在途中安然而歌,通过这种乖违人情的反常状态,将悲痛表现得难堪难忍,抒情更见深婉。

结尾两句,将自己的悲恸收住,进而表现举国上下,都在为失去像范云这样的国家栋梁而悲恸。“辍舂”典出《礼记·曲礼》:“邻有丧,舂不相。”即当邻人有丧事时,舂米时不唱歌。或者使杵不发出声音。《史记·商君列传》引赵良对商君说:“五羝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春者不相杵。此五羝大夫之德也。”“秉国之均”,语出《诗经·小雅·节南山》:“尹氏太师,……秉国之均。”国钧指有权位的大臣,此指范云。这两句,从一己之悲,推及举国之悲,既表现出范云地位的重要,又表现出他的德望之高,作为悼亡诗,很切合范云的身分,其写法十分得体。诚如张玉谷所说:“前四,以别未盈旬,宛然心目翻起。五、六,痛其死出意外,以上句跌出下句,疑真疑假,愈觉难堪。后二,反将己叹撇开,就国人皆哀,显出斯人关系之重,切范身分。”(《古诗赏析》卷十七)张氏对此诗的鉴赏,颇为精到。

此诗在抒写悼亡友的悲痛感情上,用由近及远、回环往复的追忆手法,突出友人死出意外,并多层次的表现悲痛之情,真情极切,哀感动人,于悲痛之中,见二人交情之深。笔墨简括,却能娓娓入情,既见情之深,又见情之真。末尾收裹的自然圆转,可见章法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