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超《别席中兵》送别友人诗

别席中兵 朱超
数年共栖息,一旦各联翩。
莫论行近远,终是隔山川。
长波漫不极,高岫郁相连。
急风乱还鸟,轻寒静暮蝉。
扁舟已入浪,孤帆渐逼天。
停车对空渚,怅望转依然。

这是一首送别友人的诗。行者姓席,其人不详。诗云“轻寒静暮蝉”,“停车对空渚”,可知这次送别时间是初秋的一个傍晚,地点是江边。

开头一句“数年共栖息”,从往昔说起,回顾昔时与朋友相处的情形。言“数年”,见时日长久。栖息,鸟类宿息,这里借指人的游息。“共栖息”,见两人朝夕与共,情谊深笃。当时殷勤交结之欢,历历在目。久聚必散。次句“一旦各联翩”,便由昔时写到今日,由欢聚写到惜别。言“一旦”,见别时匆匆、突然。“联翩”,鸟飞貌,此亦以鸟飞借指人去。“各联翩”,是对行者、居者双方而言。此地一为别,各自奔东西,如孤鸟失侣,形只影单,何其伤情。这两句以叙事为主,寓离怨于叙今昔之情事之中。三、四两句,从上文的“各联翩”一意转出议论,谓一旦分离,终隔山川,因而“有别必怨”,无论远近。古代诗人写临歧分袂,尤其是为朋友饯行、赠别,往往多作居者对行者的劝勉、宽慰之辞,似乎两相分别,行者苦情独多。其实,离别乃相对而言,行者心自苦,居者意亦悲。诗人言“行近远”,指的是双方间隔的空间距离。行远,怨深自不消说;即使所行不远,然一隔山川,便有咫尺天涯之慨,如虞羲有诗云:“汉广虽容舠,风悲未可渡”(《送友人上湘》)。“莫论”、“终是”两句,写的是离别双方的共同感受,寓别恨于议论之中,更觉深沉。

以上四句,分别从时间、空间两方着笔。前两句用昔时与今日,“数年”与“一旦”作对比,以“情亲”衬托“别难”,寓情感于叙事;后两句用空间距离的远近并举,发为议论,以“别难”反衬“情亲”。上下两层诗意互为映照,把情亲见别难这一情意抒发得十分深刻,沉挚动人。

接下四句叙景。“长波”、“高岫”两句,写秋波浩漫,长川无极;群山耸峙,连峰叠嶂。“急风”、“轻寒”两句,写日暮风劲,薄寒中人;归鸟赴林,寒蝉噤声。诗人所描绘的山川、风寒、归鸟、暮蝉,都是送别友人时所见的秋江暮景。景语亦情语,这里写的一景一物,无不带有诗人的感情色彩,渗透着一种悲凉的意绪。前人曰:“凡言情至者,须入景,方得动宕。若一言于情,但觉絮絮,反无味矣。”(陈祚明语)这节叙景插入使全篇章法呈动宕之势,更因融情入景,构成一种凄清寥落的意境,有力地深化了诗中的情愫。此外,这里的景物描写,亦含比兴意味:写关山无际水漫漫,暗承前文的“终是隔山川”句,以表“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写急风归鸟,轻寒暮蝉,亦不无“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杜甫《梦李白》)之意,且鸟虫知时而归息,更何况于人。一片离索愁绪溢于言表,而且委婉含蓄地表达出诗人对行者的关切与忧虑。

“扁舟已入浪,孤帆渐逼天”两句,写友人登船离去。江河万里,一叶孤舟,是离别的典型场景。这里更细致地描写出视野范围内船行由“入浪”至“逼天”的全过程。“已”、“渐”两字前后呼应,表现诗人正目送孤帆离此而去,渐行渐远,直至水天浩渺之际。境界极为开阔,含不尽之情于言外,使人想起李白的杰作《送孟浩然之广陵》中的“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都是写“万里送舟行”之情,李白笔意神远,此诗这两句则显得真切生动,俱是极有情致的妙笔。

末尾两句写别后情怀:人去渚空,寂寥江浦,诗人停车久立,眇目凝望,怅恋不已。“怅望转依然”表现诗人心绪的变化,关合上文写的船行两句,即由目送扁舟入浪时的怅然若失转而为渐见孤帆逼天时的深情依恋,神魂遥系孤帆远,离恨空随江水流。全诗至此结束,读之令人黯然销魂。

离别之情,是一种为人们普遍经历体验过的感情,正因为它具有普遍性并为人们所熟悉,所以江淹称“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最为难事。然诗人抒写离情别绪,代有佳作,这类作品成功的主要原因恐怕不在文才技巧,而在意挚情真。本篇正是在这一点上显示其特色,诗人从相别双方共同感受中体写出一片真情,并用朴素无华的语言表达出来,所以十分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