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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漏斋

待漏斋

古之君臣,天明而晤于朝。于其未朝也,群臣先期而至宫外,待铜壶滴漏所报之时届,以入宫门,是曰待漏。而吾之所谓漏,则无此雍容华贵之象,盖屋漏也。屋漏何以亦曰待?是则可得而言之:

所居草屋,入夏为暴风雨所侵,必漏。呼匠人补之,辄辞以无草。盖乡间麦秆,既已售尽,而新谷初登,又未至出售之时,其价亦奇昂,非穷措大所能胜任。欲弥补屋漏,乃必求之遍山深长之野草。而野草未入深秋,又嫩且短,不堪选用。故屋漏已半载,而犹待野草之长以为补。此非抗战山居,实未能习此一页经济学也。

屋漏正如人之疮疖溃疡,愈听之而漏愈大。今岁之春,不过数滴,无大风雨,或竟不滴。及暮春,渐变成十余滴。其间有一二巨溜,落地如豆大,丁然有声。数滴更注吾床,每阴雨,被褥辄沾湿不能卧。吾为一劳永逸计,则移床就屋之另一角,意苟安矣。入夏,暴风雨数数突然来,漏增且大,其下如注,于是屋角,案头,床前,无处不漏,亦无处不注。妇孺争以瓦器瓷盆接漏,则淙淙铮铮,一室之中,雅乐齐鸣。吾有草屋三椽,以二居家人,以一为吾佣书之所,天若有眼,佣书之室独不漏,故搁笔小歇,听此雅奏而哑然。山窗小品,即多以此乐助兴而成也。

习之久,每谷风卷起,油然作云,则太太取盆,公子索瓮,各觅旧漏处以置之,作未雨之绸缪。予亦觅数尺之油布,预以蔽吾书笥。然后群居安全之地,拭目以待漏下。吾于此顷刻凝思中,忽得奇想,即裁尺纸,书待漏斋三字以榜吾门。太太粗解文义,则亦为之粲然。蓉人故以匾额市招竞奇,以此文示之,宁能谓吾斋名非上选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