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①,更吹落,星如雨②。宝马雕车香满路③。凤箫声动④,玉壶光转⑤,一夜鱼龙舞⑥。
蛾儿雪柳黄金缕⑦,笑语盈盈暗香去⑧。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⑨。
注释
①花千树:指树上扎满了彩灯,如鲜花盛开。一说为燃放的焰火。可能二者兼有。
②星如雨:指焰火落下时有如满天星雨。
③宝马雕车:装饰华丽的车马。
④凤箫:箫的美称,因排箫的形状像凤翼而得名。这里泛指各种乐器。
⑤玉壶:华灯的一种。
⑥鱼龙舞:指舞龙灯、鱼灯之类的民间娱乐活动。
⑦蛾儿雪柳:皆为女子头上的装饰。黄金缕:以金为饰的雪柳。
⑧暗香:女子身上散发的幽香,这里喻指美人。
⑨阑珊:零落、稀少。
赏析
这首词着力描绘、渲染了元宵节的灯火满城、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欢乐情景,暗寓着颇为深沉的含意。
上片写元宵节之夜临安城里通宵达旦灯火辉煌、人们尽情欢乐的盛况。“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这三句是远景,概括描绘夜景,主要写灯火,用东风的“夜放”、“吹落”来形容灯火如千树花开、像满天星斗,虚虚实实,想象新颖别致。“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四句是中景,城中人家不论贫贱富贵、男女老幼全都出来游赏观灯,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不断从过往的贵族人家车上飘散出阵阵香气,到处是悠扬响亮的箫声,舞灯的人不知疲倦地彻夜舞动。这个场面有声有色有味,“动”、“转”、“舞”分别写出“凤箫”、“玉壶”、“鱼龙”的动态。
下片写街上观灯的女子。主要是近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写女性们穿上节日盛装,打扮得花红柳绿,结伴成群,笑语喧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词人在她们当中寻觅着自己的心上人,可是千百次都落空了。正当他失望之际,猛一回头,却发现她正在灯火零落、游人稀少的地方悄然而立呢。这环境、这人都与此前所写形成鲜明的对比。最后几句,构思巧妙,意境深邃,耐人寻味。
《青玉案》这个词牌分为上下两片,上下片的字数大体相当,但辛弃疾这首却体现出结构上有意的不对称。从开篇到“笑语盈盈暗香去”,都铺陈地描写元宵节的热闹,灯市这样的闹,看灯的人这样的多,但是在这热闹人群中却没有词人要找的人,在偶然回首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站在灯火冷落的地方。于是到了最后我们才知道,作者铺陈地描写灯火的辉煌和热闹的人群,其实都是反衬之笔,都是为最后这个主要人物的形象服务的。全词十三句,用作反衬的有九句,而写主要人物形象的,只有四句。而且反衬的句子是用彩笔雕绘,最后的句子却像水墨写意,以实衬虚,却能虚处传神,那个孤高、淡泊、自甘寂寞的主体形象正是在这种不对称的结构和反衬的笔法中凸显出来的。这是一首爱情词吗?可以这样理解,但又有着明显的象征意味,这个作者“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美好女子的形象,就像屈原上下求之的佳偶形象,寄托着作者政治理想上的追求,也可理解为是作者以幽独的美人自比,体现着他政治失意以后,自甘寂寞、不从流俗的孤高节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