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①
【题解】
这首诗约在唐玄宗742年至756年之间的春天，杜甫在京师所作。
诗中描写了孔巢父执意离开长安，蔡侯为之设宴饯行，杜甫在宴上赋此诗以表达依依不舍之情，并在诗中赞扬了孔巢父的高风亮节。
全诗结构严密，句式富于变化，意蕴悠长。正如谢榛所说：“拙句不失大体，巧句不害正气，铺叙意不可尽，力不可竭，贵有变化之妙。”孔巢父此去，意在求仙访道，故诗中多缥缈恍惚语，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但也可以看出杜甫作品早期所受屈原之作影响的痕迹。
【原文】
巢父掉头不肯住②，东将入海随烟雾。
诗卷长留天地间，钓竿欲拂珊瑚树③。
深山大泽龙蛇远，春寒野阴风景暮④。
蓬莱织女回云车，指点虚无是归路⑤。
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那得知其故。
惜君只欲苦死留，富贵何如草头露⑥？
蔡侯静者意有余，清夜置酒临前除⑦。
罢琴惆怅月照席，几岁寄我空中书⑧？
南寻禹穴见李白，道甫问讯⑨今何如？
【注释】
①孔巢父：《旧唐书》有传。他早年和李白等六人隐居山东徂徕山，号“竹溪六逸”。谢病：是托病弃官，不一定是真病。李白这时正在浙东，诗中又怀念到他，故题用“兼呈”。
②“巢父”句：这句写巢父无心功名富贵，有心归隐。掉头：犹摇头，即掉头不顾，去意坚决。“不肯住”要和下文“苦死留”对看。朋友们要他留在长安，他总是摇头。
③珊瑚树：生于热带深海中，原由珊瑚虫集结而成，前人不知，见其形如小树，因此误以为植物。
④“深山”二句：写东游的境界。上句，字面上用《左传》“深山大泽，实生龙蛇”，但含有比意。巢父的遁世高蹈，有似于远处深山大泽的龙蛇。下句兼点明送别是在春天。
⑤“蓬莱”二句：写出了东游时的遭遇，是幻境。蓬莱：传说中的三仙山之一，在东海中。织女：星名，这里泛指仙子。虚无：即虚无缥缈的仙境。归路：犹归宿，此指成仙之路。
⑥“惜君”二句：这是一个转折语。代巢父点醒世人，也可看作转述巢父本人的话。草头露：是说容易消灭。苦死留：唐时方言，犹今言拼命留，苦苦相留。
⑦“蔡侯”二句：侯：是尊称。静者：恬静的人，谓不热衷富贵，淡泊寡欲之人。写蔡侯饯行，别人要留，他却欢送，其意更深，所以说“意有馀”。除：台阶。
⑧罢琴：弹完了琴。酒阑琴罢，就要分别，故不免“惆怅”。空中书：泛指仙人寄来的信。把孔巢父看作神仙，故称为空中书。几岁：几年。在此二字很幽默，意思是说不知你何岁何年才成得个神仙。
⑨“南寻”二句：这两句是要巢父见到李白时代为问好。禹穴：会稽（今浙江绍兴县）的禹穴。那时李白正在那里。甫：杜甫自称。问讯：此词汉代已有，唐代诗文中尤多含问好之意。
【译文】
孔巢父无心功名富贵，有心归隐而去，所以摇头表示执意不肯留住长安，决心要东经会稽而去东海学道，伴随云霞仙雾安度余生。将自己写下的所有诗卷永远留存于天地之间，放竿垂钓于江海，将去轻拂深海之中的珊瑚树。
你就像隐居远处深山大泽的龙蛇般遁世高蹈，无拘无束，你要远行的这一刻，时值春寒冷峭，野外阴风四起，天色已近日暮。那蓬莱仙境的仙女们正驾着回转天宫的云车而来，为你所指点虚无缥缈的仙境，正是你未来羽化成仙的归隐之处。这自然是因为你本身生来就具有仙风道骨，世俗之人哪里会知道你离开长安，选择归隐的真正缘故。
大家怜惜巢父你的遭遇，只想苦苦相留劝你等待时机，而你淡然处之，只说所谓荣华富贵难道不像是挂在草尖上的露珠？蔡侯是个淡薄名利的人，但对友人却是无比的义重情深，趁着良宵佳夜，在临近台阶的庭前摆酒为你饯行。助兴的琴声停奏之时，不免离情的惆怅顿生，如同这当空的冷月清辉笼罩残席，不知你何年何月才能从仙界寄书信给我？你此番南下去寻找禹穴，如果见到李白，就说我杜甫在此问候他，代我问问他现在过得怎样，在学道方面有何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