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联趣谈·梁启超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别号沧江，又号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举人出身。从师康有为，人称 “康梁”。“戊戌变法” 失败后逃亡日本。曾出任袁世凯政府司法总长，旋又策动蔡锷组织护国军反袁。曾介绍过西方资产阶级社会诸学说，在当时有一定影响。后倡导文体改良的 “诗界革命”、“小说界革命”。晚年在清华学校讲学。著述丰富，有《饮冰室合集》。

四水江第一，四方南第二，先生居江南，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三教儒在先，三才人在后，小子本儒人，何敢在先何敢在后

张之洞任湖广总督，大办洋务，梁启超前往拜访。张之洞出一上联刁难梁启超：“四水江第一，四方南第二，先生居江南，谁是第一谁是第二。”梁启超略一琢磨便意识到，张所称“四水”应是指长江、黄河、淮河、珠江，当然是长江为首;“四方”指的是东、南、西、北，南居第二。说我从“江南”来，论“江”当数第一，论“南”当数第二，其实这还只是字画的意思，骨子里却是在问： 究竟是我张之洞第一还是你这个维新派风云人物梁启超第一?

梁启超随之对出下联： “三教儒在先，三才人在后，小子本儒人，何敢在先何敢在后。” 这里所说的 “三教”指的是儒、释、道，对读书求功名的书生来说，自然是儒教为先;“三才”指的是天、地、人，按传统理论，天、地为先，人为后。那么，梁自称“儒人”，当然是既不能在后，又不可在先，正好对答张上联说的“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同时，骨子里还透露出这样一个意思： 既然我们同是“儒人”，又何必再分什么第一、第二呢?

梁启超像

临流可奈清癯，第四桥边，呼棹过环碧

此意平生飞动，海棠影下，吹笛到天明

1924年9月13日，梁启超夫人李惠仙因患乳癌而卒，对梁启超的身心有极大刺激，他当即撰《悼启》一文，接着又有 《苦痛中的小玩意儿》 等文。

《苦痛中的小玩意儿》专讲他从诗词中集联之事，其对联语句基本出自五代与两宋词人，集联时间正是在其夫人“奄然化去”的那一年。该文称： “我在病榻旁边这几个月拿什么消遣呢?我桌子上和枕边摆着一部汲古阁的《宋六十家词》，一部王幼震刻的 《四印斋词》，一部朱古微刻的 《疆邨丛书》，除却我的爱女之外，这些‘词人’便是我惟一的伴侣。我在无聊的时候，把他们的好句子集句做对联闹着玩。久而久之，竟集成二三百副之多。”梁自称此举为“消遣”，是“闹着玩”，其实他所奉献的的确如温暖的阳光，因为古人佳句经他妙手剪接后，新意迭出，生气流动，别有一番情趣。

在所有集联中，梁启超认为最为得意的便是这副赠徐志摩的对联。该联中，共集六位词人的佳句。“临流可奈清癯”是吴梦窗《高阳台》里的句子，“第四桥边”是姜白石 《点绛唇》 里的句子，“呼棹过环碧”是陈西麓 《秋霁》 里的句子，此为上联; “此意平生飞动”是辛稼轩 《清平乐》 里的句子，“海棠影下” 是洪平斋 《眼儿媚》 里的句子，“吹笛到天明” 是陈简斋《临江仙》里的句子，此为下联。全联不仅集句巧妙，难得的是以古人现成的句子，把徐志摩的性情及真实面目勾画得活龙活现。梁启超自己也认为“此联极能表出志摩的性格，还带着记他的故事。他曾陪泰戈尔游西湖，别有会心; 又尝在海棠花下做诗做个通宵”。徐志摩是他晚年最为得意的弟子，知徒当然莫若师。况且徐与梁的大儿子梁思成也有瓜葛。据称梁思成的夫人林徽因在与思成结婚之前，徐曾热烈地追求她，有人说徐志摩1931年由上海乘机北上，于济南附近遇雾失事殒命，就是为了与林徽因见上一面，才偶遇如此之悲哀与不幸的。

最有味，是无能，但醉来还醒，醒来还醉

本不住，怎生去，笑归处如客，客处如归

集联是摘取前人诗词文章中的词句集成的对联。集联要讲究语言浑成，另出新意。这是梁启超赠骞季常的集联，也是梁的用心之作，分别集自朱希真《江城子》、张海崖 《水龙咏》、刘须溪 《贺新郎》、柴仲山 《齐天乐》。梁启超自称： “此联若是季常的朋友看见，我想无论何人，都要拍案叫绝，说能把他的情绪全盘描出。”

梁的其他集联非专门针对某人而作，他录出后给亲朋好友选择，选定了便写送之。其中一副全集姜白石语，为刘崧生挑出： “忽相思 (《江梅引》)，更添了几声啼鹈鴂(《琵琶仙》); 屡回顾 (《法曲献仙音》)， 最可惜一片江山 (《八归》)。” 林宰平挑的一副是： “酒酣鼻息如雷 (刘后村 《沁园春》)，叠鼓清笳 (周草窗 《高阳台》)，迤逦渡沙漠 (姜白石 《凄凉犯》); 万里夕阳垂地 (朱希见 《相见欢》)，落花飞絮 (秦少游 《如梦令》)，随意绕天涯 (赵令时 《鸟夜啼》)。” 胡适也挑了一副： “胡蝶儿，晚春时 (张沁 《胡蝶儿》)，又是一般闲暇 (辛稼轩 《丑奴儿近》); 梧桐树，三更雨 (温飞卿 《更漏子》)，不知多少秋声 (张玉田 《清平乐》)。”此联如小令，又明白如语，正是胡适一度尝试的风格，难怪他挑中此副。

梁启超故居

楷书七言联 梁启超

楷书八言联 梁启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