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二

陈庆之列传

陈庆之（484～539）出身寒门，大器晚成，不善骑射，却成一代名将。他在同北魏的战斗中崭露头角，曾率七千白袍铁骑击溃三十万魏军，真所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堪称军事史上的神话！

崭露头角

陈庆之字子云，义兴国山（今江苏宜兴市西南）人。自幼就追随梁武帝萧衍。萧衍酷爱下棋，每次都通宵达旦，随从都累到睡着，唯独陈庆之不睡，听到萧衍召唤他就马上赶到，故深受赏识。后来他随萧衍东征平定建邺（今江苏南京市），受任主书，散财招募兵士，常想着有一天能受到重用。后被授为奉朝请。

梁武帝普通年间（520～527），北魏徐州（今江苏徐州市）刺史元法僧在彭城（今江苏徐州市）请求投靠南朝，朝廷命陈庆之为武威将军，和胡龙牙、成景儁率军队前去接应。回来以后，被授为宣猛将军、文德主帅，仍统率两千军人，护送豫章王萧综前去镇守徐州。北魏派遣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带领两万兵众来抵挡。元延明先派他的别将丘大千在浔梁（今江西东北部）筑堡垒，在靠近边境的地方考察军情。陈庆之进攻敌军的堡垒，一举将他们击溃。后豫章王抛弃军队投奔北魏，部众全都溃散，诸位将军都不能制止，陈庆之就连夜斩关撤退，将士们得以保全。普通七年（526），安西将军元樹出兵征战寿春（今安徽寿县），任陈庆之为假节、总知军事。魏豫州（今河南汝南县）刺史李宪派遣他的儿子李长钧另筑两个城堡来抗拒梁军，陈庆之进攻李宪，李宪无力抵抗，遂投降，陈庆之占据寿春城。后调任东宫直，赐爵关中侯。

涡阳建功

大通元年（527），曹仲宗率领陈庆之去攻伐涡阳（今安徽蒙县）。北魏派遣征南将军常山王元昭等人带领步兵十五万前来支援，前军抵达驼涧（今安徽蒙县西北），离涡阳有四十里。陈庆之想出击迎战，而韦放认为敌兵的前锋一定是精锐，和他们作战如果胜利，不算是功劳，如果作战失利，会降低军队的气势，兵法中说“以逸待劳”，不如不出击。陈庆之说：“魏人从远方来，都已经疲倦了，距离我军很远，必然不会怀疑，趁他们尚未聚集到一起，要使他们的士气受挫，出其不意，一定能打败他们。而且还听说敌军所占据的军营，树木茂盛，夜里一定不会外出巡视。诸位若还有疑虑，陈庆之请求独自前去攻取。”于是和麾下的二百名骑兵奔往敌营前去进攻，攻破敌方前军，魏人大为惊恐。接着陈庆之返回和其他将领连营一起进攻，占据涡阳城，和魏军对峙。从春天到冬天，共有数十、上百次战斗，军队疲惫，气势衰落，魏的援兵想重新在军后筑堡垒，曹仲宗等人唯恐腹背受敌，策划想退兵。陈庆之手执杖节在军门说：“来到这个地方，已一年了，军费消耗的数目极大，诸军却没有斗志，都计划退缩，哪里是想建功立名，简直是聚在一起抢劫。我听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必须等敌军聚合以后，再和他们作战。如果想班师回朝，陈庆之还有皇上的密敕，今日违令的人，便依皇上的诏令惩处。”曹仲宗看重他的计谋，就听从于他。魏人筑成十三个城垒形成掎角之势，陈庆之军口中衔枚夜晚出击，攻陷四垒，涡阳城主王纬乞求投降。剩余的九城，兵力较强盛，梁军便把俘虏的左耳都摆出来，击鼓呐喊进攻敌军，敌军见状溃散而逃，大部分被斩杀，涡水（今豫东、皖北的淮河支流涡河）都因此流淌不畅，降城中共有男女三万多人。武帝下诏在涡阳城设置西徐州。众军乘胜追击安顿在城父（今安徽亳州东南）。武帝嘉奖陈庆之，赐给他手诏说：“你本不是将门出身，又不是高门豪族，不满天下的形势，到达今天这一步。可以深思奇略，善始善终。大开朱门接待宾客，扬名于史册，这难道不是大丈夫所为吗！”

白袍扬名

大通初年，魏北海王元颢因为本朝局势混乱，主动来降，请求梁朝助他为北魏国主。武帝接受了他的请求，以陈庆之为假节、飚勇将军，护送元颢回北方。元颢在涣水（今河南省开封县入安徽省境内）即位称魏帝号，任陈庆之为使持节、镇北将军、护军、前军大督，从铚县（今安徽滁州境内）出发，进军荥城（今河南商丘市东南），不久到达睢阳（今河南商丘市睢阳）。魏将丘大千有七万兵众，分别筑成九个城垒抵制梁军。陈庆之向他们发起进攻，从拂晓一直到下午，攻陷三座城垒，于是丘大千投降。那时魏征东将军济阴王元晖业率领两万名羽林庶子前来援救梁、宋（今河南省开封市、商丘市及其附近一带），驻扎在考城（今河南民权市东北），考城四面环水，守卫严密。陈庆之命士兵浮在水中筑垒，攻陷考城，生擒元晖业，获七千八百辆租车。继续奔赴大梁（今河南开封），敌军望旗归降。元颢升陈庆之为卫将军、徐州刺史、武都公。仍然率领众人向西行。

魏左仆射杨昱、西阿王元庆、抚军将军元显恭率领御用卫军、宗子、庶子总共七万人，据守在荥阳（今河南荥阳市）抵抗元颢。魏军兵锐城坚，陈庆之未能攻下。魏将元天穆的军队也将要到达此地，先派其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儿率领五千胡骑，骑将鲁安率领九千夏州（今陕西横山县境内）步骑兵，援救杨昱；后又派右仆射尔朱世隆、西荆州刺史王羆领一万骑兵，占据虎牢（今河南荥阳市汜水镇西）。元天穆、吐没儿相继赶到，旗鼓对峙。当时因未能攻下荥阳，士兵们都害怕，陈庆之就卸下马鞍喂饱战马，向兵众宣谕道：“自我到此地以来，屠城略地，实在不少；你们杀死别人的父兄，抢夺别人的子女，又不计其数。元天穆的部众，都是我们的仇敌。我们有七千人，敌军有三十多万兵众，今日的战事，义不图存。我认为不可以和虏军在平原地区相争，趁他没有全部到前方，须平定他们的城垒，诸位不要再有疑虑，否则会贻误自己，被人屠杀。”梁军一鼓作气全部登城，壮士东阳（今浙江金华市）人宋景休、义兴（今江苏宜兴市）人鱼天愍越过城墙进入，于是攻下城垒。很快魏军在外面列阵聚合，陈庆之率三千骑兵背城作战，大破敌军，鲁安在战场乞求投降，元天穆、尔朱吐没儿骑马逃跑。验收荥阳的储物，牛马谷帛数不胜数。奔赴虎牢，尔朱世隆弃城而逃。魏主元子攸畏惧，逃往并州（今山西太原市）。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率百官，封闭府库，准备好接驾的车马，迎接元颢入住洛阳宫，在前殿召见百官，改年号大赦天下。元颢任命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增万户食邑。魏大将军上党王元天穆、王老生、李叔仁又率四万兵众，攻陷大梁，分派给老生、费穆两万兵，占据虎牢，刁宣、刁双进入梁、宋，陈庆之随之发动突然袭击，全都投降。元天穆和十多个骑兵北渡黄河。梁武帝又赐手诏称赞陈庆之。陈庆之麾下的兵众都穿着白袍，所向无敌。先有洛阳的童谣说：“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此次北进，从铚县出发一直到洛阳共一百四十天，平定三十二城，战斗四十七次，所向无敌。

功亏一篑

当初，元子攸只身骑马逃跑，宫中的卫兵、嫔侍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改变，元颢得志以后，荒废于酒色，日夜饮酒作乐，不再关心政事，和安丰王、临淮王一起策划奸计，打算背弃梁朝恩德，不再行纳贡之礼；只是因时事未安，还需借助陈庆之的力量，因此只能外同内异，言语多有忌讳。陈庆之心中明白，也秘密计划。便对元颢说：“现在远来到此地，未降者尚多，如果别人知道其中虚实，便会重新连兵，而且居安不应忘危，必须提前准备对策。应奏明天子，请求增兵援助；并勒令诸州，有南人进入此地者，必须都押送过来。”元颢打算听从他的话，元延明对元颢说：“陈庆之率兵不出几千，就已经难以控制了；如今要增加他的兵众，怎么肯再为你所用？失去权力，就要听从别人，魏朝的宗庙社稷，就由此灭亡了。”由此元颢开始怀疑，疏远背离陈庆之。因对陈庆之有顾虑，就密奏梁武帝说：“河北、河南此时已安定，唯有尒朱荣还是飞扬跋扈，臣和陈庆之就能擒讨他。如今州郡刚顺服，正需要安抚，不宜再加兵，惊扰百姓。”于是武帝下诏，令众军都停在边界前。在洛下的南人不足一万，羌夷比他们多十倍，军副马佛念对陈庆之说：“功高不赏，震主身危，这两件事都有了，将军难道不担心？自古以来，废昏君立明主，扶危定难，很少有得善终的。现在将军威震中原，声动河塞，杀元颢占洛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陈庆之未听从。以前，元颢命陈庆之为徐州刺史，因此陈庆之请求去外镇。元颢害怕他，未派他去，便说：“主上把洛阳这个地方全委托给你，忽然听说要舍弃朝廷的寄托，想去彭城，别人会说你为取得富贵，不为国家考虑，手敕频仍，留下你恐怕成为我的职责。”陈庆之不敢再说什么。魏天柱将军尔朱荣、右仆射尔朱世隆、大都督元天穆、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儿、荣长史高欢、鲜卑、芮芮，率领百万兵众，挟带魏主元子攸前来攻打元颢。元颢盘踞洛阳六十五天，以前攻下的城池，一时间全部反叛。陈庆之过黄河守卫北中郎城（今河南孟州南），三天作战十一次，伤亡惨重。尔朱荣将要撤退，当时有位名叫刘灵助的人，通晓天文，就对尔朱荣说：“不出十天，就能平定河南（泛指黄河以南地区）。”尔朱荣便捆木做筏，从硖石（今河南孟津西）渡河，和元颢在河桥开战，元颢大败，逃跑到临颍（今河南临颍西北），被敌军活捉，洛阳陷落。陈庆之率数千名步骑兵，结阵向东返回，尔朱荣亲自带兵来追他，正值嵩高爆发山洪，军人死亡逃散。陈庆之便剃去须发扮作僧人，抄近道到达豫州，豫州人程道雍等人偷偷送他出汝阴（今属安徽阜阳市）。至京都，他仍因军功被授为右卫将军，封为永兴县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后又为持节、都督缘淮诸军事、奋武将军、北兖州（今江苏淮阴西南甘罗城）刺史。

部曲将青铜印·魏晋·南北朝

方形，瓦钮，印文为：“部曲将印”，印章形制规整，字体端直。“部曲”系汉代军队编制的名称。“部曲将”这一官职设置在东汉末年，普及于魏晋时期。统领部曲的将领为“部曲将”，部曲将归部曲督管。《通典·职官十九》：“晋官品列部曲督第七品，部曲将第八品。”此枚印章就是史籍的一个佐证。

攘外安内

当时恰逢有个叫僧强的妖僧自己称帝，土豪蔡伯龙起兵响应。僧强略懂幻术，更能蛊惑人心，部众达三万，攻陷北徐州（今安徽凤阳县东北），济阴太守杨起文弃城而逃，钟离（今安徽凤阳县一带）太守单希宝被杀害，武帝命陈庆之前去讨伐，陈庆之出兵不到二十日，就斩杀蔡伯龙、僧强，把二人首级传到京师。

中大通二年（530），陈庆之被授为南北司、西豫、豫四州诸军事，南北司二州（分别是今湖北省安陆、今河南信阳）刺史，其余仍不变。陈庆之到任上，就包围悬瓠（今河南汝阳市）。在溱水大破魏颍州刺史娄起、扬州刺史是云宝，又在楚城（今河南信阳北）打败行台孙腾、大都督侯进、豫州刺史尧熊、梁州刺史司马恭。罢免义阳（今河南信阳南）的镇兵，停止水陆运转，江湖诸州都得到休息。开田六千顷，两年之后，仓库粮食充实，得到武帝嘉奖。他又上书提议省去南司州，恢复安陆郡（今湖北安陆），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536），北魏派遣大将侯景率领七万兵众侵扰楚州（今河南信阳北），刺史桓和被杀，侯景继续进军淮河上游，给陈庆之写信让他投降。武帝下敕派湘潭侯退、右卫侯夏夔等人奔赴援救，行军至黎浆，陈庆之已经攻破侯景。当时天寒下雪，侯景弃辎重而逃，陈庆之收了辎重而归。晋封为仁威将军。这一年，豫州饥荒，陈庆之开仓赈灾，城中所有人几乎都得到救济。州人李昇等八百人上表请求为他立碑颂德，下诏允许。五年（539）十月，陈庆之去世，享年五十六岁。追赠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赐鼓吹一部。谥号武。敕令义兴郡派五百壮丁参加葬礼。陈庆之性情谨慎，衣着朴素，不沉迷于声乐，射箭不能射穿战甲，也不精通马术，但他善于安抚将士，能得到他们的死力效命。

子承父业

陈庆之第五子陈昕，字君章，七岁就能骑马射箭，十二岁时跟随父亲入洛阳，在路上得了病，返回京师。他曾拜访鸿胪卿朱异，朱异向他询问北方形势，陈昕就在地上用土画图，指示区别，加以讲解，令朱异大为震惊。武帝大同四年（538），陈昕担任邵陵王常侍、文德主帅、右卫仗主等职，朝廷派遣他协防义阳。

太清二年（548），侯景包围历阳，朝廷诏令陈昕回京。陈昕上奏说：“采石急需重兵镇守，王质的水军战斗力弱小，恐怕顶不住啊！”于是朝廷委任陈昕为云骑将军，代替王质。陈昕还没走到水边，侯景就已经渡过长江，于是陈昕带所属部队游防于城外，却无法入城参与防御。后来陈昕想奔赴京口，却被侯景抓住。侯景知道陈昕殷勤能干，就留他尽情畅饮，对他说：“我到这里就得到您，其他人都做不到啊！”让陈昕收集所属部队，为他所用。陈昕誓死不从。于是侯景派他的仪同官范桃棒对陈昕严加看管。陈昕却借机说服了范桃棒率所部归降朝廷，让他袭杀王伟、宋子仙为信。范桃棒表示同意，二人定下盟约，派人将密信用箭射入城中，而陈昕则趁夜爬入城中报信。梁武帝得知后大喜，敕令即刻接受范桃棒投降。但太子萧纲迟疑数日不决，外面秘密已经泄露，陈昕却并不知晓，仍然按期出城。侯景将陈昕截获，逼迫他再向城中射密信，假称“范桃棒将率领数十人先入城”。侯景想趁机带兵混入城中。陈昕既不肯为他写密信，就抱着必死之心，终于被侯景所杀，时年三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