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陈顼
每个皇帝都有一些神话,陈顼也不例外。据史书记载,陈顼在江陵当直阁将军、中书侍郎的时候,与马军头目李总好得形影不离,不光在一起游玩,还同住一屋。一天夜里,陈顼多喝了点酒,灯也没灭,便先倒在床上睡着了。不一会,李总从外面进来,见床上的陈顼竟变成一条大龙,吃了一惊,赶忙躲到了别处。这个陈顼,就是陈朝的第四个皇帝。
陈顼字绍世,小字师利,是陈废帝伯宗的叔父。他身材高大,足有二米多,长得虎头虎脑,仪表非凡。不仅健壮勇敢,善于骑射,有一身好武艺,而且为人宽容,多谋善断,因此,深得陈霸先的器重。
承圣元年(552),陈霸先平定了侯景之乱,梁元帝怕他势大难制,便征霸先子侄入侍,名义上侍奉皇帝,实则当了人质。22岁的陈顼因此就和霸先的儿子陈昌一起去了江陵。临别之时,陈霸先让心腹谋臣毛喜陪他们同去,并再三叮嘱陈顼: “到了西朝,诸事可谘询于毛喜。”到江陵后,梁元帝以陈顼为直阁将军、中书侍郎,毛喜也被授为尚书功论侍郎。过了两年,江陵被西魏攻陷,陈顼与陈昌都被掳到长安。陈顼在那里一住就是七年,所幸有毛喜陪伴,还不算寂寞。到天嘉三年(562),陈文帝以鲁山郡作交换,周朝才同意让陈顼回到南朝。陈文帝见了陈顼,很是高兴,当即授陈顼为侍中、中书监、中卫将军。不久,又授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东扬、南豫、北江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进号骠骑将军。
或许是因为历经忧患的缘故,陈顼较诸王更为成熟,陈文帝想到太子陈伯宗幼弱,不免产生忧虑,总是担心陈顼将来篡位。到陈文帝病重之时,曾故意以兄终弟及之说试探,陈顼明白文帝用意,坚决表示推辞。文帝信以为真,遗诏让陈顼和中书舍人刘师和、仆射到仲举等人辅佐太子伯宗。
陈顼在陈伯宗即位之后不久,便同中记室毛喜等策划如何独断朝纲。他先在毛喜等人协助下,诛杀刘师知等辅佐大臣,又派兵平定了华皎叛乱,威权日重,朝野慑服。陈顼见时机已到,便于光大二年(568)十一月,废陈伯宗为临海王,接着他于次年正月即位称帝,改元太建。
这年九月,陈顼怕盘踞广州十几年的欧阳纥势力过于强大,难以控制,便下诏征欧阳纥入朝为左卫将军。欧阳纥知道这实际是要削他实权,很不愿意受征还都。这时其部下不少人都劝他造反,于是举兵攻袭衡州刺史钱道朓。道朓闻变急忙报告建康,陈顼派中书侍郎持节去广州安抚。欧阳纥见徐俭时,兵卫森严,言辞不恭。徐俭劝欧阳纥接受周迪、陈宝应叛乱失败的教训,立即悬崖勒马,归顺朝廷。欧阳纥怕徐俭言论煽动将士,扰乱军心,便不让徐俭入城,把他安置于孤园寺中,过了几十天,也不许他回去。一次,欧阳纥去见徐俭,徐俭说道: “将军既然已经决计起兵,就应该让俭立即还报天子。俭之性命虽在将军之手,然而将军之成败却并不在于俭。望将军不再相留。”欧阳纥觉得留着徐俭也实在没有什么用处,便下令放徐俭还都。
同年十月,陈顼下诏命章昭达率军讨伐欧阳纥。欧阳纥亦加紧备战,联络各处力量,扩大反叛势力。第二年二月,欧阳纥召阳春太守冯仆至南海(今广州)共同反叛朝廷。冯仆参加叛乱后,派人报告母亲洗夫人,洗夫人气愤地说:“我家忠于朝廷,已经两世,不能因为怜惜儿子而背叛国家!”随即发兵拒绝叛军入境,并亲自率领各部落酋长前去迎接章昭达。欧阳纥得知章昭达率军来到,慌张得不知所措,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出屯洭口,迎战政府军。为了抵御政府军的船舰,欧阳纥令士卒用竹笼盛上沙石,放在水栅外面。章昭达闻讯先在上游整修战舰,挑选善于潜水的兵卒,带着刀从水下潜行至叛军水栅前,砍破竹笼,使沙石顺水冲走。然后放大船猛冲过去,将其水栅一毁而光。叛军见状四散奔逃,欧阳纥被生擒送往建康。陈顼大喜,即令将欧阳纥在市中斩首示众。
章昭达凯旋还师,乘胜去攻后梁,很快就占领了安蜀城。后梁向周襄州总管卫公直求援,卫公直派大将军李迁哲率兵至江陵,以骑兵和步军两路夹击陈军,陈军抵挡不住,大败回营。当天夜里,章昭达派数百人从江陵城西偷偷竖起云梯登城,不想遭到周兵顽强阻击,不得已只好撤退。到了天明,章昭达又决堤引水灌江陵,再次被周将陆腾率军战败。昭达屡战屡败,只得引兵退回建康。
陈顼见欧阳纥已经平定,攻江陵没有得到便宜,便决计休养生息,不复举兵。因此分别派人与周齐聘问通好,过了两年太平日子。在这期间,陈顼鼓励垦荒,减轻租赋,生产稍有恢复。与此同时,北周武帝在位,厉行改革,实力迅速增强,只有北齐国力逐渐呈衰弱趋势。陈顼因此有意伐齐,召集群臣商议。公卿大臣吵吵嚷嚷,大多不赞成北伐,唯独镇前将军吴明彻力排众议,坚决主张伐齐。陈顼拿定主意之后,便于太建五年(573) 三月命吴明彻率众十万伐齐。
吴明彻派都督黄法出兵历阳, 自率大军进攻秦郡。 黄法部进展顺利, 出师不久即攻克历阳北面的大岘城,齐朝派兵增援历阳,也被黄法部击败。秦郡齐军闻陈军来,在江中设大木栅拦阻,吴明彻令豫章内史程文季率敢死队奋力一举将齐军水栅攻克,秦郡守将为之胆战心惊,急忙上表朝廷求援。齐朝遣大将尉破胡与长孙洪略率众往救秦郡。尉破胡令挑选高大有力的武士充作前队,冠以“苍头”、“犀角”等名号,作战十分勇敢。又募得一个善射的西域人,箭无虚发,陈军闻听非常害怕。吴明彻见齐兵直逼陈营,两军即将交锋,对巴山太守萧摩诃说:“若能杀掉那个善射的胡人,齐军必定失去斗志。君素有关羽之名,现在可以斩杀 ‘颜良’ 了!”萧摩诃精神抖擞,说: “请您告诉我那个胡人的模样,我一定给您取他的头来。”明彻召来认识西域人的北齐降兵,给摩诃指明。明彻亲自斟满一碗酒,递与摩诃,摩诃一饮而尽,立即上马冲向敌阵。西域人挺身走出阵前十余步,还没来得及发箭,摩诃早已取出一把小凿,掷了过去,正中期额,应手而倒。齐军大力士十几人出战,又被萧摩诃斩杀。于是齐军大败,尉迟胡逃走,长孙洪略战死。秦郡守将被迫献城降陈。
这时黄法也已攻下历阳城, 收降合肥。 吴明彻又率大军攻克仁州、 峡石, 进逼寿阳。齐朝派巴陵王王琳与扬州刺史王贵显共保寿阳。明彻乘王琳初到,军心未稳,连夜攻城,至半夜即攻破外城,齐兵退保城内之相国城及金城。明彻引肥水灌城,大水渗入城中,潮湿不堪,将士多生病腹泻,手足肿烂,死了有十分之六七。这时齐又派大将军皮景和率数十万大军救援寿阳,齐军鉴于尉迟胡刚被打败,心中害怕,距城三十里,便顿兵不进。陈军诸将听说齐大军来到,也很紧张,纷纷议论: “寿阳坚城未拔,齐朝大援又至,这事真有点难办了!”吴明彻却非常镇定,微笑着说: “兵贵神速,齐军现在结营不进,自挫其锋,明摆着是不敢来战,还怕什么?寿阳城池,旦夕之间即可为我所有了!”第二天,吴明彻披挂整齐,亲自督阵,指挥陈军从四面猛攻,一鼓作气拿下了寿阳内城,活捉王琳、王贵显等,皮景和知寿阳已陷,连夜拔营北逃,粮草辎重全部丢给了陈军。于是,淮、泗一带尽为陈所有。
寿阳平定,吴明彻派人将王琳等人押送建康。王琳一向刑罚不滥,轻财爱士,深得将士拥护。陈军中有许多将卒是王琳的老部下,见王琳被擒,无不伤心落泪,争着为他求情,还有不少人给他送钱送物。明彻怕夜长梦多,发生哗变,赶忙又派亲信追上去,将王琳斩杀于道,只将头颅送往建康。王琳老部下、原梁朝骠骑仓曹参军朱玚,致书徐陵,求王琳头颅为其安葬。徐陵得书,报知朝廷,陈顼亦为之感动,诏令将王琳并熊昙朗等头颅皆还与其亲属。朱玚将王琳尸首埋于八公山一侧,前来奔丧的王琳老部下竟有数千人之多。
转眼到了太建九年(557)十月,北方形势发生巨大变化,强大的北周已经灭掉北齐。陈顼企图趁火打劫,夺取徐、兖,于是诏令南兖州刺史、司空吴明彻率军北伐。吴明彻在吕梁大破周兵,进围彭城,久攻不下。中书通事舍人蔡景历进谏说: “师老将骄,不宜过于远略,请陛下下诏班师。”陈顼正以为河南指日可下,一听此言,勃然大怒,以扰乱军心罪名将蔡景历贬为豫章内史。景历还没动身,又被以贪赃枉法的罪名罢了官,削去了爵号封土。
次年二月,吴明彻筑堰截清水 (今泗水) 灌彭城,将舟舰布列城下,日夜猛攻。彭城守将梁士彦一面加强防御力量,一面派人向周廷告急。周派大将军王轨出兵往援,王轨领命即率兵轻装急行,直趋清水入淮处,用铁锁连贯几百个车轮,沉于清水,又在水中横放许多粗大树木,阻断陈军归路。陈军将士不禁恐慌起来,共推谯州刺史萧摩诃对吴明彻说:“听说王轨正在封锁下流,并于两岸筑城,现在尚未完工。如果我们立即派兵攻袭,敌人必定不敢相拒,只要水路不断,敌人的势力就不会巩固。如果坐等他们把城堡筑城,那我们就必定当齐国的俘虏了。”吴明彻这时年近七十,连年征战,胜多败少,未免有点骄傲。他一边掀掀胡须,一边对摩诃笑着说:“冲锋陷阵,乃将军之事也;长算远略,则老夫之事也。”这样拖拖拉拉又过了十几天,下流已被周军锁住,周朝援军也源源不断向彭城周围集结。陈军将士更为惊恐,纷纷主张破堰拔军,用船载马撤退。马主裴子烈说:“如果破堰下船,船必倾倒,不如先让骑兵撤退。”萧摩诃也再次向明彻建议:“现在求战不得,进退无路,如果偷偷突围,也许还有生路。请您率领步卒,乘车舆慢行,我领数千铁骑驰驱前后,必能保您安全回到京城。”吴明彻正苦于背痛,便同意了他的意见,说道: “贤弟这一计策确实可行,但是步军人多,我为三军总督,必须亲自断后。你可先率马军为前导,不能迟缓。”萧摩诃便率马军连夜起程。明彻待摩诃走后,也决堰乘水势退军。谁知到了清口,水势减弱,舟舰被车轮堵住,不能过去。王轨引兵围击,陈军大败,吴明彻被生俘,三万将士及器械辎重皆被周兵俘获。北伐诸军,仅萧摩诃与将军任忠、周罗喉率所部兵马逃回淮南。吴明彻被俘往长安后,周武帝敬其勇武过人,封他为怀德公,位同大将军。吴明彻却并不高兴,不久便忧愤而死。
伐周失败,陈顼不免想起两人,一为蔡景历,一为毛喜。蔡景历前时因谏请班师被罢官,陈顼现在后悔当初没听他的话,于是重新起用景历为鄱阳王谘议参军。几天后又迁员外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复还封土爵号,入朝任度支尚书。伐周之议,老臣毛喜也曾表示反对,陈顼这时感触颇深地对毛喜说: “卿之所言,验于今矣!” 又对散骑常侍袁宪说: “不用毛喜计策,遂令有今日之败,朕之过也。” 由是待毛喜更加亲近。历来皇帝多诿过于人,象陈顼这样能够主动反思自责,真是难能可贵的了。
太建十一年 (579) 十一月,周派柱国梁士彦率兵伐陈。陈顼闻报令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淳于量为上流水军都督,中领军樊毅都督北讨诸军事,左卫将军任忠都督北讨前军事,共同抵御周军。陈军分数路北上,前丰州刺史臬文奏率步骑三千赴阳平郡,任忠率步骑七千赴秦郡,仁威将军鲁广达率从入淮,樊毅率二万水军由东关入焦湖,武毅将军萧摩诃率步骑赴历阳。不过十天,周军已克豫州、霍州。陈顼急令始兴王陈叔陵为大都督,总督水陆众军,但却不能遏制周兵。至十二月,南北兖、晋三州及盱眙、山阳等九郡百姓纷纷南逃,周又顺利取谯、北徐二州。于是长江以北尽没于周。
其后陈顼虽励精图治,但终因陈朝元气已伤,不能再振军威。至太建十四年 (582)正月,陈顼忽然生起病来,过了5天,便死于宣福殿,时年仅53岁。谥号教宣皇帝,庙号高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