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帝李从珂

末帝李从珂 

李从珂本姓王,镇州 (今河北正定) 人。光启元年 (886) 生于平山。明宗景福年间(892——893),其母魏氏被李嗣源掳取为妻,他也就成了嗣源的养子,从珂成人后,身材壮硕,气力非凡,自十四、五岁起就随嗣源四处征战,临阵勇猛果敢。从珂与庄宗李存勗同龄,俩人一起长于沙场,庄宗曾赞叹道:“阿三不仅与我同龄,作战之勇也与我相仿。”从珂小名“二十三”,所以庄宗称他“阿三”。有一年庄宗与梁军大战于黄河岸边的德胜砦,梁军退却时,从珂率十余骑兵混战在梁军中,至梁军营门时突然冲杀,砍断门旁大旗,安然折返。庄宗见状不禁高喊: “壮哉! 阿三。” 明宗称帝后,从珂为河中节度使,后因安重诲构陷,闲居洛阳清化里。日日念佛持斋,不问朝政,想以此免祸。安重诲死后,从珂很快成为西京留守,又改为凤翔节度使、封潞王。闵帝即位,从珂心中颇不服气,而闵帝又对他十分猜忌,放其子重吉为亳州刺史,又召其女入宫当了人质。应顺元年 (934),从珂接到枢密院命令,让他离开凤翔就任河东节度使。部下将佐纷纷劝他不能轻离凤翔,若去河东,凶多吉少。从珂遂决心推翻闵帝。他派使者到各地散发檄文,声称: “朱弘昭等人趁先帝病危之际,杀长立少,专制朝权,离间骨肉,动摇藩镇,为使我唐国社稷不遭倾覆,从珂将入朝以清君侧,请诸藩镇鼎力相助。”

接到檄文,诸藩镇或不理会,或依违两可,他们要到从珂能真的攻下洛阳后再作决定。只有陇州防御使相里金倾心相助,派判官薛文温专门同从珂联络。

这年三月初,朝廷派遣的诸道军马汇集凤翔城下,大举攻城。凤翔东西关城连连失守,城中将卒死伤严重,从珂见事情紧迫,亲自登上城楼,向城下士卒哭诉道: “我自幼随先帝历经百战,伤痕满身,建立了今天的江山,你们当年随我征战,出生入死,不会不知道这些吧? 现在朝廷谗臣当道,猜忌骨肉,我有什么罪过要受这杀身之祸。”说完,痛哭不已,城下士卒也为之动容。

主持进攻城西南角的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急于求功,率亲军驱赶士卒攻城,有退却者马上杀头。激起士卒愤怒,纷纷倒戈,羽林指挥使杨思权本来就与闵帝不和,见机大呼: “愿依大相公者跟我走。”从珂在明宗诸子中年龄最大,故称其大相公。士卒们几乎都扔下兵器,自西门进入城中,潞王亲自迎于城门,杨思权将一幅白纸进呈潞王,上书“愿王克京城后以臣为节度使,勿为防御、团练使。”潞王当即在纸上大书“思权可邠宁节度使。”这时,安彦威等人正帅兵猛攻城东北角,其裨将尹晖与杨思权十分要好,见思权入城,也振臂大呼: “城西军已入城领赏了,愿去领赏者随我来。”兵众纷纷弃甲投降,也拥入城中,安彦威等将帅狼狈逃奔。潞王把城中将吏百姓的财产都敛来作为赏钱,还是不够,只好把鼎、釜等稍微值钱的器物都拿出来。

凤翔大捷,潞王声势大振,马上拥兵东进。至长安,西京副留守刘遂雍已将府库财物摆在路旁,士卒随到随赏,领赏后继续东进,均不入城。潞王高兴地对刘遂雍道“有卿等如此相助,我大事必成。”

到第八天,潞王已率军出潼关到达灵宝县。朝廷派来迎战的兵马一遇潞王军即投降,无一例外。防守这一带的护国节度使安彦威等人也投降潞王,只有保义节度使康思立想固守陕州 (今河南三门峡市)。当天,潞王先锋骑兵五百余人到陕州城下,向城上大喊:“十万禁军已拥立新帝,你们几个还想干什么?快下城投降吧”!城中士卒立即天门投降,康思立无可奈何,自己也出城迎侯潞王。

三月二十八日,潞王入陕州。先派人到洛阳散布文告、安慰百姓,声称除朱弘昭、冯赟两家外,其余人家都会平安无事。这天,闵帝派出的最后一支抵抗力量康义诚也来投降。三十日,潞王自陕州东行。四月三日,入洛阳城。冯道率百官劝进,潞王向他们说:“我此行也是迫不得已,待皇帝归来,先帝安葬,我还要回到凤翔,诸公之言,实在无聊。”

入城的第三天,太后令潞王即皇位,第四天,即位于明宗柩前。用太后教令遮人耳目,比百官劝进的把戏要高明一些,所以潞王采用了后者。这样潞王李从珂就成了后唐的最后一位皇帝——末帝。

末帝即位,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军卒的安顿,根本问题是赏钱多少。无论是凤翔起兵时的士卒,还是后来陆续投降的士卒,都是为了一个中心目的——赏钱。赏钱优厚可以使敌阵倒戈,敌兵降伏,赏钱不足就是另一番情况了。士卒们为了不断地得到赏钱,也需要不断地拥立统帅,以至拥立皇帝,这是五代动荡的一个重要震源。末帝在凤翔出兵前,就向军士许诺,入洛阳后每人赏钱百缗。因此,一至洛阳,马上召见三司使王玫,询问府库财产。王玫答有数百万。经查核后,实际才有金帛三万多两(匹),但赏钱却需要五十万缗,相差甚远,末帝十分恼怒。王玫立即征收财产税,所得也不过几万缗。末帝对朝中大臣道: “军不能不赏,而民又不能不恤,实在难办。”大臣们建议收取房屋居住税,无论是自住还是赁居,都要预收五个月的税钱。经过百般聚敛,得到财物也只有六万缗,距五十万还相差甚远。末帝下令,凡不能如期交税者,一概打入牢狱,昼夜拷打,直到交足为止。一时间,弄得洛阳城中囚徒满狱,自缢、投井者屡见不鲜。诸军士卒则终日在大街小巷吃喝玩乐,趾高气扬。市民们一有机会,就将他们围起责骂一番,双方矛盾十分尖锐。

又经过若干天的努力,除了敛取民财外,太后、太妃们把首饰器物也几乎都拿了出来,再加上各地的进贡,算是有了二十万缗。看来这是顶点了,末帝终日忧心忡忡。一天晚上,轮到枢密直学士李专美值夜,李专美原在凤翔时,是末帝的掌书记,十分得宠,末帝责问道: “卿号称有才,不能为我筹措军财,是不是有所保留,不为我尽力。”专美叩首谢罪,徐徐向末帝道: “臣驽愚不堪,实在难当重任,不过,军赏不足,却也不是我的责任。我想自先帝长兴年间以来,赏钱过滥,士卒骄横,接着又是营建先帝陵墓及此次战事,国家府库已空。况且,在目前情势下,即使有无穷无尽的财富,也难以满足骄卒之心,国家存亡不应赖于赏赐,也在于立法规,建纲纪。陛下如果不能改覆车之辙,臣恐存亡难知,现在财力有限,陛下应根据现有财力,均平颁赏,何必一定要遵循原有谎言!”末帝十分赞同。次日下诏,凡在凤翔起事、归附者,军士各赐钱二十缗,在京军士各十缗。诸军自然怨望不满,声称“除去菩萨、扶立生铁。”指末帝铁面无情,也表明他们对拥立末帝有些后悔。

末帝从珂虽然善于征战,勇猛无比,但对治国安邦却无成算。敛刮民财,赏赐士卒表明他缺乏政治眼光,在国政大事上,他也往往没有主见,受左右影响。末帝即位不久,就接受凤翔原随从的建议,把宰相冯道派到同州 (今陕西大荔县) 去作匡国节度使。冯道一走,剩下的两位宰相刘昫、李愚终日争执不休,甚至互相诟骂,殆误政事。末帝下令重新任命宰相。但面对臣下荐举的人选,他又不知选谁为好,最后干脆把几个人的姓名写在纸上,投入瓶中,用筷子往外挟,先挟上来谁的名子谁就是宰相。结果,尚书左丞卢文纪作了宰相。

虽然有宰相,也有百官大臣,但末帝只信任凤翔跟来的旧人,实际权力也交由他们掌握。这些人中,以薛文遇、刘延朗为中心,左右朝政,气焰薰天。薛文遇是枢密直学士,刘延朗为枢密副使兼宣徽南院使,在这种情况下,宰相诸人自然是拱手而已,即使是枢密使房暠也不揽事权,每次地方遣使报告情况,枢密院诸公共同计议时,房暠总是伏身酣睡,一觉醒来,地方使者早已离去。这样,延朗独执枢密院大权,节度使、刺史自外地入京,一定要先向刘延朗行贿,然后向皇帝进贡,贿礼重者会先被派往内地,贿礼轻者只能前往边陲作官。地方将帅十分怨愤,末帝却未有感觉,直到马全节事发,他才有所觉察。

马全节本为金州 (今陕西安康) 防御使,清泰二年(935) 月,曾击退蜀军进攻。末帝将他召入京城,要大力奖赏。全节进京后,刘延朗公开索贿,全节未给。延朗即奏请末帝任命全节为绛州刺史。结果众议沸腾,尤其是诸军将领纷纷到末帝面前诉说刘延朗的罪状。末帝虽改任全节为横海留后,但对延朗未作处理。这样,整个朝中,完全丧失了是非曲直,这一年十二月,为安定人心,提高朝廷威望,末帝又将冯道召回,拜为司空。当时很久没有一人作专职司空,司空究竟有什么职掌也是众说纷纭,宰相卢文纪上奏,称司空应主管祭祀时的扫除工作。冯道十分鄙夷卢文纪,愤愤说道:“扫除本来就是司空本职,我十分乐意。”本来,按前朝旧例,司空主要职责是参议军国大事,在祭祀时,负责扫除仪式的主持。卢文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见冯道这样回答,自己也知道不应如此,就没有再作建议。不过冯道这位司空还是徒有虚名。

朝政如此,对地方藩镇的关系末帝也未能处置得好,尤其是对最强的一个藩镇石敬瑭的关系,直接导致了他的倾覆。

石敬瑭是明宗的女婿,当年与末帝一道随明宗征战,也以勇猛着称,但两人素来不合。闵帝时,敬瑭是河东节度使,手握重兵,雄据河东。末帝起兵,敬瑭奉闵帝命南下,行至半途,末帝已入京称帝,石敬瑭不得已,仍入京城,朝见末帝。协助安葬明宗。明宗丧事处理完毕,敬瑭自己不敢要求回河东,以免引起末帝猜忌,只是终日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转移人们的注意力。

敬瑭的夫人魏国公主及太后多次请末帝放其归河东,凤翔旧将多劝末帝留住敬瑭。李专美等人则建议放敬瑭回去,以免其它藩镇心中不安。末帝看到石敬瑭病成这个样子,也不太在意他的去留,对臣下说:“石郎自少与朕同患艰难,亲密无间,今我为天子,除了石郎还能依靠谁呢?”于是,又任命敬瑭为河东节度使,北面诸军总管。敬瑭马上辞归,留夫人与二子在京城。

敬瑭夫人是曹太后之女,二子都是宿卫宫禁的军将。长子重殷为右卫上将军,次子重裔为皇城副使。敬瑭通过他们,密切注视着末帝的一举一动。自己在河中则屡屡声称,病弱不堪为帅。

不过,有些大臣还是看透石敬瑭的用意,他们常常在末帝面前指陈石敬瑭的反常行为,要末帝加以注意。

清泰三年(936)正月十三日,是末帝生日,他把这天定为干春节,举国同庆。这天,末帝在宫中置下酒宴,与太后、太妃以及皇后、敬瑭夫人等共同饮酒。敬瑭夫人请求辞归晋阳,末帝醉醺醺地说:“怎不多留几日,如此着急回去,莫非要与石郎一道反叛?”石敬瑭后来听到这个话,更加疑惧,不过末帝对他仍不太留意。

干春节后,石敬瑭准备起兵。他把在洛阳及诸地的财产抓紧往晋阳集中,又大规模地招募士卒,打造兵器。当然,这都以抵抗契丹为旗号。二月的一天,有人又向末帝提起石敬瑭一事,末帝从容地说: “我与石郎至亲,无可怀疑,不过,最近流言太多,万一因此而失欢,实在太不应该,众卿对流言有何高见?”众大臣默默不对。退朝后,端明殿学士李崧与吕琦聚于吕崧家中,俩人商议道:“今朝中大臣多持观望态度,长此以往,石敬瑭必然长驱南下,入京称帝。要制止此事,必须防患于未然。他们商议来,商议去,得出结论,石敬瑭如若反叛,必然会借助契丹力量。因此,若末帝向契丹致书通好,每年赠十万缗钱财,契丹必然不助敬瑭,敬瑭也就不敢贸然起兵了。”次日晚,二人一同向末帝秘密报告此事,末帝欣然同意,俩人也私下里拟好了 《遣契丹书》,等待末帝的诏命。

但过了许久,一直未有动静。原来,末帝对于契丹通好这样的大事一直拿不定主意,又与枢密直学士薛文遇商议。文遇坚决反对,理由是: 以天子之尊屈身事奉夷狄,实在是奇耻大辱。再者,如若契丹提出要娶公主为妻,该怎么办? 末帝马上改变主意,召李崧、吕琪到宫中后楼,责问道: “卿通古知今,竟出如此主意! 朕只有一女,年纪尚幼,卿要把她送到大漠荒沙之中吗?你们还要把我养兵赡国的资财送给契丹,用心何在?”二人一听,目瞪口呆,不禁汗流浃背,再三解释,叩头无数,末帝责骂不已。吕琦年纪已大,气力用尽,叩头稍稍停顿了一下,末帝马上说: “吕琦无礼,目中无有人主,该当何罪?”吕琦答道: “臣等谋划不周,愿陛下治罪,何必这样叩首求宥?”末帝稍稍息怒,每人赐酒一巵,送了出来。不久,贬吕琦为御史中丞。此后,臣下更是不谈国事,不顾朝政。

枢密直学士薛文遇也不是不想让末帝解决石敬瑭问题,他之所以反对李崧、吕琦的建议,除了不愿臣服于契丹外,还由于他不想让这一大功让李、吕二人据有。五月的一天,薛文遇独自值夜,末帝与他谈起石敬瑭。他向末帝道: “常言产 ‘当道筑室,三年不成’,这事要靠陛下决断。群臣目下各自为自己打算,谁肯尽言,臣以为河东移也反,不移也反,不如先下手为强。”末帝当即决定移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以河阳节度使宗审虔为河东节度使。次日早朝,宣布诏令,文武百官相顾失色,因为这就意味着石敬瑭要反叛了,至于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接到离任的诏书,石敬瑭当即举兵,他先上表朝中,声称“帝为养子,不应为嗣,请将帝位传给许王”。许王名从益,明宗幼子。末帝见表大怒,亲自撕裂扔到地下,作诏答道:“卿与从厚虽有姻舅之亲,但卫州之事,天下皆知,又有谁人肯相信你会真心拥许王为帝。”卫州之事指闵帝逃奔至卫州时遇石敬瑭,石敬瑭冷落无礼,且把闵帝随从统统杀掉一事。第二天,下诏削去石敬瑭官爵,组织诸道军征讨。

九月,诸军围困晋阳数月,不能克。石敬瑭联络契丹兵马也到达晋阳,唐军大败,退保晋安(今山西太原晋祠南)。石敬瑭与契丹又合兵围困晋安,许多藩镇见形势不好,开始向石敬瑭靠拢。末帝派出的征讨将军也时有投奔对方者。形势如此,他只得下诏亲征。其子雍王重美劝道: “陛下目疾未愈,不能远涉风沙,臣虽童稚,愿代陛下北征。”末帝本来就不想亲自出征,听重美之言,十分高兴。不过,枢密副使刘延郎等人坚决主张末帝亲征。末帝不得已,率军由洛阳出发。京中诸军自推戴末帝以来,日益骄悍,末帝怕他们乘机作乱,也不敢束之以法。如此北征,后果可想而知。

末帝到河阳后,迟迟不肯北上,召宰相、枢密使商计策略。宰相卢文纪迎合末帝心理,建议末帝应留镇河阳,遣大臣到晋安督战,若不能解围,再亲自北征也不迟。末帝又征询其他大臣的意见,无人有异议。

末帝在河阳一驻月余,整日醉酒悲歌,不理军务,臣下有劝他北上的,他就说 “卿毋言,石郎使我心胆堕地。”不过,晋安的情势却是越来越紧张。到闰十一月,内部兵变,守军投降契丹。石敬瑭与契丹联军紧接着又击溃唐援军。各地州镇,纷纷降伏敬瑭。

末帝见事已至此,迁怒于薛文遇,对曾建议与契丹通好的李崧却另眼相看。晋安败后,召李崧商计退路。薛文遇当时正与李崧共同值夜,以为召他们二人,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末帝马上怒形于色,李崧踩了一下文遇的脚,文遇惶惶退去。末帝恨恨地说:“我见此物就肉颤,刚才差点抽刀杀掉他。”李崧劝道: “文遇小人,以浅谋误国,不值一杀。”接着,李崧又劝末帝退兵。未帝无奈,只得狼狈地回到洛阳。末帝刚离开洛阳,河阳守将苌从简就投降敬瑭,并为他备好舟船。次日,末帝又想增派兵员据守河阳,但随从诸将多不知去向,军卒们纷纷北去。由洛阳西奔的要地渑池 (今河南渑池) 也被契丹兵占据,末帝见大势已去,只得带着传国玉玺与曹太后、刘皇后以及儿子重美等人登上玄武楼自焚,终年51岁。骨灰被葬于徽陵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