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刘启
汉景帝刘启(前188——前141)是西汉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之孙,文帝刘恒之子,赫赫有名的汉武帝刘彻之父。刘启在父亲为代王时生于代国 (今河北蔚县一带),母亲窦姬。在代王刘恒入京做皇帝前后,代王王后及其所生四子相继病死,刘启成为文帝长子。文帝前元年(前179)刘启立为太子,母窦姬为皇后。文帝在后元七年 (前157)病逝,32岁的景帝刘启即位,母为皇太后。从此,刘启踏上了他的天子生涯。
一、削藩割疾,平定叛乱
西汉开国之初,分封了一些同姓诸侯王,这些诸侯王的封地和权力都很大,他们拥有军队,自置官职,政治力量和经济力量不断增长,到文帝时济北、淮南二王相继谋反,屏藩汉室的诸侯王已经成为中央朝廷的严重威胁。当时,年轻的政治家贾谊尖锐地指出,藩王势力是汉朝的一大疾病,必须设法割除;晁错也提出相同的见解,主张削藩。但文帝没有彻底推行他们的主张,景帝即位以后面临的国家急务仍是如何解除藩王势力对汉室的威胁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他充分采纳了晁错的主张。
晁错是颍川 (今河南禹县) 人,早年拜师韩人张恢,研读申商刑名之学,后又赴济南向伏胜求学 《尚书》,胸怀奇才,博学善辩,景帝为太子时,他任太子家令,太子家上上下下都号称他为“智囊”。景帝深知晁错乃旷世之才,即位以后就提拔他担任内史重职,接着又拜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景帝这样重用晁错,主要是想割除汉朝疾患,而晁错也正要借机一展雄才。
当时,藩王中势力强大而又最危险的是吴王刘濞。刘濞是刘邦之侄,当初刘邦封他为吴王以后,就预计他日后可能反叛,颇有后悔之心,但业已分封,还是好言嘱教,让他赴国而去。刘濞至国以后,即收买人心,发展势力,企图有朝一日夺取帝位。景帝为太子时,吴王太子入京,与景帝刘启争夺道路,被景帝误伤而死,刘濞怀恨在心,更加紧了准备叛乱的步伐。到景帝即位,刘濞已经准备了40年,成为威胁最大的诸侯王。
鉴于这种情况,晁错主张先削吴王的封地。他对景帝说:“过去吴王因太子死于陛下之手,对朝廷深怀怨恨,诈称有病,不来京朝拜天子,按照古法应当诛杀。文帝不忍加刑,赏赐几杖,允许他不来朝拜,恩德可谓宏厚。吴王不改过自新,反而越发放肆,开山铸钱,煮海制盐,招诱天下逃犯,谋图叛乱。现在削夺他的封地他会造反,不削夺也会造反。削夺,他仓促早反,祸会小些; 不削,他准备充分再反,祸患更大。”
外戚窦婴坚决反对晁错的主张,由此与晁错结下隔阂,削吴的事一时没有决定下来。但楚、赵、胶西三国分别以罪被削,楚王削了东海郡,赵王削了常山郡,胶西王削了6县,晁错又修改有关律令30章,一时诸侯喧哗,在各地引起强烈反响。晁错的父亲专程从颍川赶至京师,对晁错说:“皇帝刚即位,把你列为三公主持政事,你削夺藩王封地,疏远皇帝的骨肉关系,引起四方怨恨,这究竟为的什么?”晁错说: “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这样做,就不能安定汉家的江山社稷。” 父亲说: “刘氏安定了,而我们晁氏却危险了。我走啦! 我不忍心见大祸临头。”说完服毒自尽。晁错不为父死动摇决心,仍然坚持削夺吴国。最后,景帝决定削吴会稽、豫章二郡。
正如晁错所料,吴王刘濞见朝廷削藩,就开始举行叛乱。他首先派人勾通了楚王刘戊,随后又扮成使者亲自前往楚国面见刘戊,达成叛乱盟约; 接着,又以诛晁错、安社稷的名义,联合各地诸侯王起兵。景帝前元三年(前154)正月,削吴诏书一到,刘濞首先在广陵(今扬州)起兵,国内14岁至62岁的男子统统征发,共20余万人,西渡淮水,与楚兵合一,奔梁地而来; 接着胶东、胶西、济南、淄川四国起兵,包围齐都临淄; 赵国则把队伍集结在封地西界,拟与吴兵汇合西进。以吴王为首,卷入叛乱的共有7个藩王,史称 “吴楚七国之乱”。
吴王叛乱,使晁错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名叫袁盎,文武全才,也是汉初的一位名臣。袁盎与晁错很不投合,二人互相回避,未尝同堂互语。袁盎曾任吴相,接受吴王赠品甚多,为此晁错逮捕他入狱,由于景帝爱才,被赦免为平民,正在家闲居。晁错对部下说: “袁盎任吴相,接受钱财甚多,专为吴王护短,说他不反,现在却反了。他该知道吴王的阴谋,应当治罪。”部下说: “现在叛军已经西来,治他有什么用呢?况且,恐怕他不会去参与叛乱阴谋。” 听部下这样说,晁错也就犹豫未定。
有人把这事透露给袁盎,袁盎大惊,当夜拜见窦婴,托他为自己引见景帝。窦婴与晁错有隙,欣然同意。他带袁盎去见景帝,景帝正与晁错安排平定叛乱的军事布署。景帝问袁盎: “君曾为吴相,对吴比较熟悉,现在吴楚叛乱,有何高见?”袁盎认为不值得担忧,叛乱马上就会失败。景帝说: “长期以来,吴王开山铸钱,煮海为盐,招诱天下豪杰,直到白了头发才举兵,如果没有万全之计,难道能够发动这场叛乱吗? 你怎么说他不能成事呢?”袁盎回答: “吴王铸钱煮盐是事实,但哪里有什么豪杰! 若真有豪杰,就会以忠义辅佐吴王,不反叛了。吴王招诱的不过是一些无赖子弟和逃亡奸人罢了,所以才乌合叛乱。”晁错插言讽刺说:“袁盎的见解可真高明!”景帝问袁盎用什么办法平定叛乱,袁盎要求屏退左右。景帝挥手让左右退下,独有晁错仍留在面前。袁盎说:“臣所言之策,只能陛下一人知道。”景帝一听,就让晁错也退下去。晁错走到东厢房回避,甚为忿恨。
袁盎等晁错走后,对景帝说:“吴王在反叛书中写得很明白,高皇帝裂土封王,受封子弟各有份地,现今贼臣晁错擅敢贬斥诸侯,削夺封地,所以起兵西向诛讨晁错,恢复原来的封地就罢兵。方今之计,只有杀了晁错,分派使者赦免吴楚七国之罪,归还他们的封地。这样可以兵不血刃,叛乱自平。”景帝为人仁慈,听后沉默未语。他想到晁错与自己有深厚交情,又是朝廷得力的栋梁大臣,感到于心不忍; 但又想到兵革一起,将会杀人盈野,血流成河。就权来衡去地展开了思想斗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真的是这样,为了天下安定,我不爱惜一位大臣。”于是一面调兵遣将,一面诛杀晁错,并任袁盎为太常,派他与宗正刘通整装东行,去宣谕吴王息兵。
袁盎一行来到梁地,叛军正攻打梁国城池。宗正刘通因是吴王刘濞的侄儿,先入吴军面见吴王,让他跪拜接诏,刘濞笑着说: “我已经是东方的皇帝了,还拜谁呢?”随后吩咐部将把袁盎围困起来,企业强迫他当叛军将领,参与叛乱。袁盎在吴国军中故人的帮助下,趁深夜逃出,才得以返回长安。
景帝派郦寄率领一支队伍击赵,派栾布率领一支队伍入齐,派太尉周亚夫率36将军讨伐吴楚叛军,又召窦婴拜为大将军,屯兵荥阳,监视战局。周亚夫临行前向景帝请示说: “吴楚叛军凶猛,一时难与争锋。只有把梁国扔给它,让梁国去牵制削弱它的力量。再断绝其退路,才能顺利平定这场叛乱。”景帝答应了周亚夫的请求。
校尉邓公回京汇报军情,景帝问:“吴楚听说晁错已死,还没停息叛乱吆?”邓公说:“吴王准备反叛已经几十年了,只是以削地为借口,以杀晁错为号召,发动起这场蓄谋已久的叛乱,其意根本不在晁错身上。臣恐怕天下正直之士都闭口不敢再讲话了。”景帝问:“这是怎么说呢?”邓公回答:“晁错怕诸侯强大,威胁朝廷,所以才削藩,这本是汉室的万世之利,然而计划刚开始实行,就身受大戮,这样一来,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以为陛下把事情办错了。”景帝听后,悲哀长叹,悔恨地说: “公所言极是,现在想来,我很后悔。”
周亚夫率兵坚守昌邑,并派出一支奇兵出淮泗口,截断了叛军的粮道。叛军猛攻梁国,梁国向亚夫求救,亚夫拒不出兵。梁王又派使者请求景帝,景帝诏命亚夫出兵救梁,亚夫取孙子“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态度,拒不奉诏。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形势变为对叛军不利。吴王打算西向,梁国守城,不敢冒进;进攻昌邑,亚夫高垒不战; 叛军粮道断绝,士卒饥饿溃散。最后,楚王自杀,吴王逃奔东越,后被东越人杀死。吴楚叛乱,三个月就被平定了。
栾布率军至齐,很快就打破了胶东、胶西、济南、淄川四国的联兵,四王全部伏诛。接着栾布回兵助郦寄攻赵,引水灌城,赵王自杀。至此,七国之乱全部平定。
由于景帝比较仁慈,七国之乱平定后,他宣布赦免受到刘濞牵连的吏民,并打算以刘通续封吴王,作为刘濞后嗣。母亲窦太后说:“吴王濞是刘家的老人,本应该率宗室顺善朝廷,可他却挑头领七国反叛,还给他续什么后!”因此没有续封吴王。景帝把叛王封地做了一番调整,又乘朝廷平定叛乱的余威,于中元五年(前145)把王国的行政权和官吏任免权收归中央,并裁减王国官吏,降黜他们的秩位,王国的独立地位被取消。从此,诸侯王只能衣食王国的租税,不能过问行政,成为只有爵位而无实权的贵族,藩王对朝廷的威胁基本上得以解除。
二、治国安民,休养生息
景帝即位后,继续奉行文帝的治国方针,保持安定局面,发展生产,休养生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对内采取重农、薄敛、轻刑和教化的措施,对外则采取了继续和亲匈奴的措施。
景帝即位的次年正月,了解到各地农牧资源不平衡,有的郡县缺乏农牧条件,有的郡县却地广人稀,利于农牧,而当时政府不许人民迁徙,就宣布允许人民迁徙到地广人稀的地区去发展生产。为了鼓励农人田作,同年又宣布减免一半田租。田租是国家征收的土地税。汉代田租常制是“什伍税一”,即交纳收成的十五分之一;景帝改为“三十税一”,即交纳三十分之一。这对汉初占有小块土地的农民来说,确实是相当轻的税收,大大激发了他们从事农业生产的积极性。景帝一直重视农业生产,直到晚年,还不断地强调农桑之本的重要。他在逝世的前一年 (前142) 四月发布诏书说: “雕文刻镂会伤害农业,织锦绣花会耽误女工,伤害农业就要导致饥荒,耽误女工就要造成寒冷,饥寒交迫,难于不去为非做歹。朕亲自耕田,皇后亲自养蚕,以提供从事宗庙祭祀的供品和服装,目的就是要带动天下的农桑生产。朕又不受贡献,俭约饮食,轻徭薄赋,也是想让全国积极务农,有所积蓄,以备灾害。现布告天下,使全国人民知道朕的心意。”第二年 (前141),他在临终之前,再次强调农业问题,诏命各郡国务必劝课农桑,大量植树,以备衣食用物; 如果官吏不抓生产,而去征发或雇佣人民采金取玉,一律严惩。为了与民休息和发展生产,景帝颇慎使用民力,他在位期间,除为自己修建了一座规模不大的阳陵外,基本上没有兴建其他土木工程。
轻刑也是景帝比较重视的一项安民措施。文帝曾减轻刑罚,废除了历代相传的肉刑,把肉刑改为笞刑,如当割鼻者改为笞打三百,当断左趾者笞打五百,景帝看到笞刑多把犯人打成残废甚至打死,所以一即位就开始继续减轻刑罚。景帝前元年(前156),他下诏说: “笞刑与死刑没有什么区别,笞刑之下,即使侥幸不死,也会成为终身残废。现更定律条:原该笞打五百者改为笞打三百,原该笞打三百者改为笞打二百。”执行一段时间,发现还是致人残废,于是又下诏:“受笞刑的犯人,有的还未受完笞打之数人就已经被打死了,朕甚怜闵。现更令: 当笞三百者改为二百,当笞二百者改为一百。”更改律条后,景帝又对大臣们说:“设置笞刑是为了教育罪犯,应该规定一个笞刑执行的令条,尽量保证不要把犯人打死。”大臣根据景帝示意,定出了 《箠令》,规定笞打犯人的箠必须是削平节棱的竹子所做,全长五尺,大头一寸,小头半寸,行刑时必须打屁股,不得胡乱下手,更不许中间换人,以免增强笞打力量。笞刑经景帝几番更改,这才避免了犯人死于刑下。景帝还数次大赦天下,并废除了磔刑。磔刑是一种分裂尸体的酷刑,景帝把磔刑改为弃市。为了避免枉屈无辜,景帝三令五申,强调决狱务必先宽,即使不当,也不为过,并提醒法官不可“以苛为察,以刻为明”,要求判案时尽管依据律文应该治罪,但若罪犯不服,必须重新评议。一切都要体现宽厚仁慈。
在思想领域,景帝非常注重文化教育。他奉行黄老的无为而治思想,学术上则对诸子采取兼容并蓄的态度,允许各家争鸣。处士王生是黄老道学大师,常被召居宫内,成为景帝的坐上客,深受公卿大臣尊重。另一道学大师黄生曾在景帝面前与儒家博士辕固辩论汤武,辕固说汤武受命,黄生说汤武弑君,景帝发言说:“吃肉不吃马肝,不算不知味道; 讨论学问不说汤武受命,不算愚蠢。”表明他不赞成辕固的观点。君臣坐而论道,洋溢着一种和睦争鸣的友好气氛。景帝在崇尚黄老道学的同时,也很注重儒家的教化作用。当时为儒家设立了不少博士官,《诗》、《书》、《春秋》等均立博士,景帝起用 《公羊》学大师董仲舒和胡毋生为博士,这种活跃局面大大推动了儒家的教化和影响。地处西南的蜀郡,蛮汉杂居,文化、风俗都很落后,郡守文翁选郡中小吏张叔等10余人入京拜博士官求学,数年后返回郡中,文翁在成都市内盖起中国第一所地方官办学校——成都学馆,使蜀郡教化大行,文化一跃而与齐鲁等地并驾齐驱。后来普及全国的郡国学校就是以蜀郡学馆为楷模建立起来的。
为了确保社会的安定局面,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景帝继续采取汉初以来与匈奴和亲的政策。景帝在前元元年(前156)派御史大夫陶青到代郡边塞与匈奴商谈和亲之事。次年秋天,又与匈奴举行和谈。到景帝前五年 (前152),汉朝遣送公主嫁与了匈奴单于。尽管汉匈和亲,但匈奴一方还是时常小规模地入侵汉境。景帝中元二年 (前148),匈奴入寇燕地。景帝中元六年 (前144),匈奴入侵雁门 (今山西北部)、武泉 (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东北),一直攻入上郡 (今陕西北部),夺走了朝廷的大批苑马,并击杀2000汉朝吏卒。景帝后元二年 (前142),匈奴再次从雁门入侵,击杀太守冯敬。对于匈奴的冠侵掠夺,景帝从维护汉匈和好的大局出发,从未进行出兵反击,最多只是增调部分骑步兵屯守防御。为了维护汉匈和睦关系,景帝还在汉匈边界设置关市,互通有无,大大促进和便利了汉匈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这种宽厚的对匈政策,保证了汉朝社会的安定局面,对人民的休养生息起了很大作用。
景帝在位期间,奉行文帝的治国方针,维护安定,与民休息,使当时社会经济稳定地向前发展。这段时期与文帝时期在历史上合称为“文景之治”,是西汉王朝的升平时代。
三、宽以待下,择贤任人
景帝在他执政的升平时期,对群臣比较宽厚,文武官员大都能各尽其才。
上大夫邓通是文帝的宠臣,他没有任何才干,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机遇得到文帝厚宠,文帝竟把严道 (今四川荥经) 的铜山赏他铸钱。文帝长了一个浓疮,邓通常用嘴为文帝吮吸浓血。文帝问邓通谁最爱他,邓通回答太子最爱他。等太子刘启一到,文帝就让刘启为自己吮吸。刘启虽然照文帝吩咐做了,但面带难色,后来知道了事情的根由,不免对邓通有所怨恨。文帝死后,景帝刘启考虑邓通除讨文帝偏爱别无才能,就免去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家居住。后来邓通越境铸钱,触犯法律,景帝只是没收了他的家产,也没有把他治以死罪。
公车令张释之是文帝的直臣,景帝为太子时与胞弟梁王刘武共乘一车入朝,行至司马门没有下车,张释之追阻,不许进入殿门,并告了一状。事情惊动了薄太后,文帝向薄太后免冠谢罪,自责“教子不谨”,搞得太子刘启相当难堪。景帝刘启即位后,没有怪罪张释之,仍然让他官居廷尉原职。张释之后来转为淮南相,以老善终。
卫绾是文帝的中郎将,景帝当太子时邀请文帝的近臣饮酒,卫绾推说有病没有应邀。文帝病逝前嘱咐太子刘启,说卫绾是个老成人,让他好好看待。景帝刘启即位后,没有立即亲近卫绾,通过一年多的观察,知道卫绾确实老成。一天景帝去上林苑,特召卫绾陪车,问他是否知道召他陪车的原因,卫绾回答不知。景帝又问:“我为太子时请君饮酒,君不肯赏脸,是何原因?”卫绾说: “死罪! 臣那时病了。”景帝赐卫绾宝剑,并逐渐重用他,一直任到丞相。
晁错在景帝刚即位时被重用为内史,朝廷大议多由他提出,引起了丞相申屠嘉的嫉恨。内史府的正门向东,行走很不方便,晁错在南面另开一门,南门破坏了太上皇庙的外墙。申屠嘉听说晁错破坏了宗庙围墙,就决定借此奏请景帝诛杀晁错。晁错知道消息后,连夜见景帝讲明了情况。次日朝会,申屠嘉果然上奏,景帝说:“晁错破穿的不是宗庙的真墙,而是庙外余地的围墙,过去散官就在那里住过,况且是我让他穿的,晁错没出错。”在景帝的宽容和庇护下,晁错躲过了这场杀身之祸。
博士官辕固经常与景帝谈论学问,是当时的知名学者。窦太后好读《老子》一书,召来辕固请教疑难。《老子》属于道家着作,而辕固则是儒家学者,道不同不相为谋,因此辕固直言不讳地指着窦太后读的《老子》书说: “这是奴仆书,不值得读。”窦太后一听大怒,说: “你读的书是罪徒书!”命令辕固下到猛兽圈里去和野猪搏斗。景帝认为这是学术问题,辕固直言,并无死罪,但见窦太后盛怒未息,自己不好多言,于是就借给了辕固一把利剑。辕固下圈后,挥剑直刺野猪,野猪应手而倒,窦太后默默无语,不好再加罪名,只得作罢。在景帝的同情与帮助下,辕固也躲过了一场丧身之祸。
将军郦寄在吴楚之乱中率兵击赵,一连数月没能攻破赵城,后来还是靠栾布由齐回师才攻破赵城。战后,景帝宽容了郦寄。但郦寄不自思过,却狂妄地提出要娶景帝的岳母臧儿为妻,景帝见郦寄实在无礼,才把他下狱治罪。
周亚夫是文帝时的一名将领,文帝临终前嘱咐景帝,说亚夫是一位真正的将才,国家若有危机,可以重用。吴楚叛乱,景帝把周亚夫提升为朝廷最高军事长官——太尉,率军讨伐吴楚。战后,景帝对他甚为尊重,不久又拜为丞相。但是,由于平定吴楚叛乱时亚夫得罪梁王,梁王与太后常在景帝面前说亚夫的短处; 亚夫又在更换太子问题上和景帝产生分歧,君臣争得很不愉快,所以景帝渐对他产生不满看法。不过,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景帝仍然征求丞相意见,并不独断专行。窦太后让景帝封皇后兄王信为侯,景帝说: “先帝在世时不封南皮侯和章武侯,等到我即位才封。王信现在也不能封。”南皮侯是窦太后母亲窦长君之子窦彭祖,章武侯是窦太后胞弟窦广国。景帝以父亲不封窦皇后外戚为例,坚持自己也不封王皇后外戚,打算把王氏外戚封侯的事留待太子即位后再解决,那时王皇后已成太后,再封就前有先例了。可是窦太后一再坚持,并说窦长君在世时没捞得上封侯,自己深感遗憾,不愿王皇后再有这种遗憾。景帝和丞相周亚夫商量,亚夫说:“高祖有约: ‘非刘氏不可封王,非有功不可封侯,违背此约,天下共讨。’ 王信虽是当今皇后的兄长,但没有功劳,封侯是违背约法的。”景帝无言答对,只好作罢。后来匈奴王徐卢等五人降汉,景帝打算都把它们封侯,亚夫又以为不可。这次景帝毫不客气,明确地否决了他的意见。丞相周亚夫见难与景帝合拍,就谢病辞职了。一天,景帝把亚夫召进宫中赐餐,上的是大块儿肉,又没有筷子,亚夫很不高兴,索要筷子。景帝开玩笑说: “这么大的肉还不满足君之所需吗?怎么还要呢?”本来是句玩笑说,亚夫听后却郑重其事地跪下谢起罪来。景帝让他起来。亚夫起来以后就退走了。景帝望着亚夫的背影,感到对他很讨厌。此后,周亚夫的儿子为父亲买了一些殉葬用的兵器,被人告发谋反,官吏责问亚夫,亚夫闭口拒绝回答。景帝不明真相,知道以后很生气,说: “我不会再起用他了。”于是命人把亚夫关进监狱。亚夫绝食五日,吐血而死。景帝一生宽厚,却错待了周亚夫这位老臣。
窦婴是外戚,吴楚之乱时,景帝考察宗室诸窦,没人超过窦婴,就拜他为大将军,率兵镇守荥阳,窦婴未负重任。后来窦太后几次让景帝拜窦婴为丞相,景帝没有听取,窦太后颇有埋怨情绪,景帝说:“难道您老人家以为我舍不得把丞相这个职位给他吗?他这个人沾沾自喜,行为轻薄,丞相必须老成持重,他难于胜任。”经过慎重考虑,还是拜卫绾当了丞相。
郅都是执法不避权贵的严酷官吏。济南有大豪强瞷氏宗族,历任郡守无人敢制,景帝拜郅都为济南太守,郅都诛杀瞷氏首恶,一年之后,济南郡成了道不拾遗的清明境界。后来景帝又任郅都为雁门太守,匈奴畏惮郅都,引兵远避,不敢靠近雁门。宁成也是执法不避权贵的严酷官吏。长安居住着许多宗室权贵,胡作非为,京官无人敢管,景帝调宁成为中尉,一举就镇住了犯法的宗室权贵。程不识敢于直谏,景帝任他为评议朝政的太中大夫。石奋有震主之威,景帝调他为诸侯相。周仁守口如瓶,景帝任命他为郎中令,作为贴身近臣。景帝用人,力图做到择贤而任,用其所长。
汉初历行论资得官的制度,家有资产十万钱,可以去做官。景帝看到大量贤能之士受家资限制,不能选拔到官场中发挥作用,便下令降低家资限额,由十万钱改为四万钱。这一改革,使选官范围扩大,在很大程度上便利了政府对贤才的选用。
四、温柔敦厚,骨肉情深
景帝对待亲属骨肉,温柔敦厚,仁爱慈祥,充满情感。
景帝的母亲窦太后共生二男一女,景帝刘启为长子,弟弟刘武封为梁王,姐姐刘嫖称长公主,嫁给了陈午。
景帝同母兄弟仅有刘武,所以自幼与刘武情同手足,形影不离。刘武封王至国后,连年入朝,常被挽留京师。一次,景帝设家宴招待梁王刘武,当时朝中还未立太子,景帝喝得高兴,对梁王说; “等我百岁之后,把帝位传予梁王。”梁王起身辞谢,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听后内心感到很舒服,母亲窦太后更为高兴,全家说说笑笑,皆大欢喜。不料窦婴给景帝进上一杯酒说:“江山是高祖皇帝挣来的,汉家制度规定父子相传,陛下怎么能传给梁王呢!”家宴兴致被这句话一扫而光。窦太后深怨窦婴多嘴。
不久,吴楚七国叛乱,进攻梁国。梁国牵制了吴楚主要兵力,损失很大,梁王刘武与将军韩安国、张羽竭尽全力抗敌,才坚守住了城池。后来计算战果,梁国竟与朝廷平分秋色。梁本为四十余城的大国,窦太后又宠爱刘武,唯恐他受委屈,这次平定叛乱立了大功,对他更加纵容,赏赐不可胜计,于是梁王刘武就不可一世起来。他建了一处方圆300多里的东苑,并把国都睢阳 (今河南商丘)扩建成为周长70里的大城,在城内大兴土木,营建宫室复道,出门打着天子旌旗,队伍千乘万骑,简直就与皇帝一样。又多作兵弩弓箭,招览四方豪杰,羊胜、公孙诡等谋士纷纷投奔梁王。
梁王的这些举动,已经僭越了朝廷规定的制度,景帝念骨肉情深,没有在意。梁王入朝,景帝特派使者乘着天子专用的副车前去迎接,一直接到数百里之外的函谷关。接入京师之后,又允许他长期逗留,并与他好得形影不离,入则同辇,出则同车,连梁王带来的侍中、郎官和谒者等近侍官员都发给特别通行证,出入宫殿,就与汉朝廷的宦官一样随便。
景帝曾说过 “传位梁王” 的话,那时窦太后和刘武并未认真,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推移,窦太后和刘武却对此话认真起来,打算让景帝确立刘武为帝位继承人。袁盎和大臣们听到这种风声后,就对景帝揭示这个问题的利害关系,使景帝坚定了帝位必须传子的主张。梁王知道后,不敢再向窦太后说什么,就急忙辞京回国了。
梁王回国后,朝中立了太子。梁王见做皇帝已成浮梦,深恨袁盎及有关大臣,便在羊胜和公孙诡等谋士的策划下,派人潜入京师,刺杀了袁盎和十多名有关大臣。十多位大臣被暗杀,是一件不小的案子,引起景帝的高度重视。他怀疑是梁王干的。后来果然追查到梁国,但梁王把羊胜、公孙诡藏在后宫,拒不交出。梁国相轩丘豹和内史韩安国哭着向梁王进谏,梁王才杀了羊胜和公孙诡,把他们的尸体交出来。
负责梁国案件的田叔回京向朝廷复命,景帝问他刺客是不是梁王派的? 田叔回答是梁王派的。景帝让他汇报详情,田叔说: “陛下不要认真细问了。再细问,如果不杀梁王就等于废了大汉朝的法律; 可是要杀了梁王,太后必定食不甘味,卧不安席,陛下跟着担忧,会影响国家大事。”景帝听后,也就没有认真追究梁王的法律责任,不过却对梁王有了很大成见。
梁王知道自己犯了重罪,就派人通过姐姐长公主向太后谢罪,并在入朝时耍了一个鬼花招。他走到函谷关时,自己带两人先行骑马潜入京师,藏在长公主的家中,让车骑队伍披上丧装,停在关外,朝廷的使者前来迎接,梁王杳无踪影,都说不知去向。消息传到宫中,窦太后放声大哭,边哭边指着景帝说: “一定是皇帝杀害了我的儿子!”景帝见状,忧恐不安,一时手足无措,竟没了主张。这时梁王身上背着刑具,突然出现在宫门,前来谢罪。窦太后见爱子安然无恙,破涕为笑,景帝也转忧为喜。一场虚惊之后,母子三人又相对掉下眼泪,和好如初。
景帝虽然没有怪罪梁王,但显然对他疏远多了,不再与他共同乘坐车子,后来梁王入朝,又请求逗留京师,景帝没有允许。梁王回国不久病死。窦太后听说梁王死了,悲痛欲绝,拒不饮食,说:“皇帝果然杀了我儿!”景帝满腹委屈,不敢多言。梁王病故,他也很悲伤。又怕太后凶多吉少,终日忧虑。后来与长公主商议,把梁国一分为五,梁王的五个儿子都封为王,五个女儿也各得一处封邑,禀明太后。窦太后一高兴,这才开始饮食。
景帝不仅对母亲和兄弟温柔敦厚,对姬妾子女也富有慈爱感情。
景帝当太子时,栗姬为他生出一男,取名刘荣; 王美人也身怀一男,就是刘彻。王美人怀刘彻时,梦见太阳钻入怀中,她把此梦告诉景帝,景帝说:“这是高贵的征兆。”景帝即位以后,王美人生下刘彻。由于刘荣年长,景帝把刘荣立为太子,把刘彻立为胶东王。
刘荣的母亲栗姬是个妒妇。景帝仅有几位姬妾美人,十多个宫女,作为帝王来说,可谓俭约,但对栗姬来说,无一不是引起她妒火中烧的情敌。程姬是景帝的一个爱姬,常受召陪伴景帝过夜。一次她遇月事,自己不去,把侍女唐儿打扮起来作为替身,景帝醉眼矇眬,以为是程姬,拥抱睡去,竟孕上一男,醒后才发觉是唐儿。男孩出生以后,赐名叫“发”,“发”的意思是发现误差,于是又多了一个唐姬。贾姬是景帝的另一爱姬,景帝对她尤为宠爱。一次在上林苑游玩,贾姬去厕所,一只野猪也尾随而入,景帝用眼色示意中郎将郅都前去搭救贾姬。郅都未去,景帝竟要自执兵刃入厕冒险,郅都苦苦劝阻,才把景帝拉回来。野猪没伤人,贾姬完美无损,又回到了景帝身边。想起这群情敌,栗姬就恨起了景帝的姐姐长公主刘嫖,因为许多美人都是靠她引见才得到景帝宠爱的。
长公主刘嫖有个女儿,长公主想把他嫁予太子刘荣。刘荣母亲栗姬正恨长公主,不加思索,断然谢绝,没有许婚。长公主又打算把女儿嫁给刘彻,对刘彻母亲王美人一说,王美人慨然应允。于是长公主很生气,就向景帝诉说栗姬的短处。当时正没有皇后,景帝考虑到已经立刘荣为太子,就打算把栗姬立为皇后。景帝身体不佳,他想到其他姬妾所生的一群子女在自己死去之后需要皇后的庇护和照应,就嘱托栗姬说: “我百岁之后,要好好关照这些子女。”栗姬一听,醋意大发,不但没有答应景帝的嘱托,反而冷嘲热讽,出言不逊。栗姬的这种态度,使景帝想到了当年的吕后,由于吕后嫉妒诸姬受宠,高帝一死,诸姬母子大都惨遭杀害,瞧栗姬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知自己身后她要干出什么勾当。诸姬子女虽然与她没有血缘,却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将来也许一个个要挨她的零刀碎剐。仁慈的景帝不忍继续往下想,决定不立栗姬为后。但他又觉得既然刘荣为太子,日后刘荣即位,栗姬仍会得势,为了铲除祸根,保住大群子女,应该废掉刘荣的太子地位。景帝正在考虑是否废栗太子期间,长公主又来向他夸奖刘彻。景帝自己也认为刘彻的才智高于刘荣,况且当年王美人还有一梦,于是决定废除刘荣,立刘彻。不过,更换太子是件大事,景帝虽已打定主意,但从策略上还未找到适当的借口。
王美人知道情况以后,就趁机施了一个小小的诡计。她暗中派人说通一位官居大行的朝官,让他上奏,催促景帝立栗姬为皇后。这位大行不知内幕,觉得是应该立栗姬为皇后,于是就根据古人所谓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理由向景帝上奏,建议立栗姬为皇后。景帝见奏大怒,说: “这件事情是你该说的吗?”遂趁机诛杀大行,把栗太子刘荣废为临江王。不久,立了王美人为皇后,刘彻为太子。景帝虽然认为刘彻贤于刘荣,但主要是从保护自己的一群骨肉儿女出发才更换太子,刘彻后来成为名垂千古的一代英明皇帝,这倒是景帝未能料到的。
景帝共有14子,刘彻为太子,其余13子均封为王。
景帝于后元三年(前141)死在未央宫中,在位16年。终年48岁。景帝死去的当天,汉武帝刘彻即位。即位十日为父举行葬礼,葬于阳陵(今陕西高陵西南)。谥号“孝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