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帝侯景
梁朝在度过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和平生活之后,终究还是迎来了一次大劫难,罪魁祸首乃是起兵作乱、篡位称帝的侯景,历史上称之为侯景之乱。
叛魏归梁
侯景字万景,北魏怀朔镇 (今内蒙固阳北) 人,是一个鲜卑化的羯族人,早年做过怀朔镇功曹史,和高欢是好朋友。
北魏末年,北方大乱。侯景投到尔朱荣部下,曾任先锋,在镇压葛荣起义中立过军功,被提拔为定州刺史,开始有了一些名气。高欢灭尔朱氏,侯景又归了高欢,因为是少年时代的好友,高欢对他很器重,任为丞相府长史、兼定州刺史。后来又陆续当过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司空、司徒、河南道大行台,将兵十万,专制河南,成为高欢最为得力的帮手。在东魏与西魏的争夺战争中,侯景屡建奇功。大同四年 (538)二月,曾率兵攻陷西魏广州 (治襄城),使南汾、颍、豫、广四州复归东魏; 同年七月,率兵围西魏独孤信于金墉,把洛阳城内外屋室烧得只剩下十分之二三; 八月,在邙山与西魏丞相宇文泰大战,宇文泰坐骑被流矢射中,受惊跑失,宇文泰坠落于地,差点被东魏兵卒追上,幸亏一直跟随在身边的都督李穆急中生智,下马用策击打宇文泰之背,骂道:“残兵败卒: 你主子在哪儿,为何独自在此?”东魏追兵以为真是残兵,竟放过不问,宇文泰才得以回到西魏军营。能够使宇文泰遭受如此挫折的东魏将领,大概也只有侯景一人; 大同九年(543) 四月,宇文泰派间谍潜入虎牢,命西魏守将魏光固守待援,半途被侯景捉住间谍,将书信内容改为 “赶快弃城撤退”,然后重新放间谍入城,守将魏光果然上当,连夜弃城逃走。侯景智取虎牢之后,将住在城内的东魏叛将高仲密妻子送往邺城,于是,北豫、洛二州也重新回到东魏手中。
侯景模样并不起眼,右足偏短,曾被人骂为跛足。骑马射箭不是他的长处,但为人聪明而善于谋略; 虽然生性残暴,但治军严整,掳掠所得都赏赐将士,因而部下都愿意为之卖命,奋勇作战。高欢手下高敖曹、鼓乐等将领都是勇冠一时的名将,侯景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说他们勇而无谋,都是 “象猪一样胡冲乱撞,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
侯景早就有横行天下的野心。他曾对高欢说:“给我三万兵,定当横行天下。过江捉住萧衍老儿,叫他到邺城太平寺去当个寺主!”他对有勇有谋的高欢还算尊重,对高欢的儿子高澄就很不服气,曾经对人说: “高王 (指高欢)在,吾不敢有异心。王死之后,吾不能与鲜卑小儿共事!”高澄当然也不无察觉。
中大同二年(547)正月,高欢病危,见儿子高澄十分忧虑,问道:“你如此忧虑,好象不单是因为我生病之故,是因为担心侯景叛变吗?”高澄点头称是。高欢又说: “侯景专制河南有十四年之久,常有飞扬跋扈之志,我虽能用他,你却难以驾驭。能敌侯景的,唯有慕容绍宗,我故意不提拔他,就是为了留给你去用的。”面授机宜之后不久,高欢便呜呼哀哉了。高澄立刻以高欢名义写信召侯景回邺都,想夺他的兵权。却不知道侯景曾与高欢约定,凡高欢亲书都要另加小点作为记号,如今侯景见来书没有小点,知是伪书,又听说高欢病危,便不服调遣,拥兵自固。同时派人上表梁武帝,表示愿以河南十三州之地归附梁朝。武帝不顾群臣反对,决定接受,授侯景为大将军、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诸军事、大行台。并于三月派羊鸦仁等率兵三万运粮接应侯景。梁兵还未来到,东魏已经派兵来攻,侯景又向西魏求救,宇文泰知道侯景奸诈多变,一面接受归附,一面派大军陆续接收侯景占据的七州十二镇,并要求侯景入朝长安。侯景见在东西魏之间得不到什么便宜,于是决意归降梁朝。武帝于八月派侄儿萧渊明率梁军主力五万北伐东魏,梁军在彭城南十八里的寒山堰被慕容绍宗所率东魏大军战败,几乎全军覆没,主帅渊明也被俘虏。侯景在谯城与慕容绍宗相持数月之后,也因粮尽而败,带着八百步骑赚开了寿阳城,梁武帝只得让他当了南豫州刺史,镇守寿阳。
叛梁篡位
东魏在得胜以后,让被俘的萧渊明写信给梁武帝,表示愿意交换俘虏,以通和好。以此来挑拨梁朝与侯景的关系。侯景得知之后,接连上表反对武帝与东魏连和,武帝却既不听,又不加以防范,一心只想求和。侯景又伪造东魏书信,派人送往梁朝,要求以贞阳侯换取侯景。武帝不知是计,复书答应: “贞阳旦至,侯景夕返。”侯景得书,对左右说道:“我早就料到吴老公薄心肠!”其心腹王伟也说: “如今坐听亦死,举大事亦死,只有靠大王想法谋取生路了!” 侯景于是开始积极准备叛乱。
侯景得知梁武帝侄子萧正德一直心怀不满,阴谋夺取帝位,便利用这一矛盾,派人与萧正德联络,表示愿意拥戴他为帝,萧正德亦同意作为内应。太清二年 (548) 八月,侯景遂起兵叛乱,取谯州、攻历阳,于十月兵临长江。
梁武帝不知萧正德与侯景勾结,命正德为都督京师诸军事,负责保卫建康。萧正德乘机派数十艘大船,把侯景从北岸的横江接运到南岸的采石,这时,侯景还只有马数百匹、兵八千人。
侯景迅速进围台城,梁武帝近五十年的统治,造就的只是一批腐朽官僚,只会盘剥百姓,不敢打仗,此时都慌了手足,乱作一团。幸赖名将羊侃指挥兵民拼死抵抗,才算暂时守住台城。到第二年(549)三月,台城被围已近五个月,当初城内有二万兵卒,如今饿死的加战死的去了六七成,尚能作战的四千人也都骨瘦如柴,直喘粗气。城内横尸满路,无人收拾。各路援军虽然云集在建康周围,不下二三十万之多,兵力远远超过侯景之兵,然而,各军将帅号令不一,大都观望不战。侯景见状,全力攻城,终于攻陷台城。侯景进入太极东堂,叩见梁武帝,一时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心虚,竟不敢仰视,汗流满面,连武帝问他是那州人,都答不上来。历史上大概还从来没有得胜的叛臣见了失败的主子如此狼狈。
侯景进建康前,已于太清二年十一月立萧正德为帝。进建康后,有了更理想的傀儡,便把萧正德降为侍中、大司马,给自己加上了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的头衔,掌握军政大权。不久又嫌萧衍不听话,把他软禁起来,连饮食也加以裁减,只两个月功夫,就把这个86岁的吴老公活活饿死。然后,又立太子萧纲当了傀儡皇帝,为简文帝。侯景自己当相国、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又娶了简文帝之女溧阳公主为妻。大宝元年(550)三月过禊节,侯景请简文帝在乐游苑设帐宴饮三日,简文帝回宫之后,侯景便与公主一起在御床上南面而坐,令群臣列坐左右侍宴,试尝了一次当皇帝的滋味。
侯景本以为南朝怯弱,容易攻取,打算先取了梁朝,再拓定中原,然后称帝。可是形势的发展却和他的愿望相反,在江南各地的征战遇到了猛烈的抵抗。大宝二年 (551)夏,巴陵一战,主力被歼,猛将多死,别说拓定中原,连在建康还能待多久,都成了问题。因此,侯景决定及早篡位。
按照历来改朝换代总要先行废立的惯例,侯景先在大宝二年八月废了简文帝,另立豫章王萧栋为帝; 十月,又命人用土囊将简文帝压杀。十一月,迫萧栋禅位,正式当皇帝,改元太始,国号汉。
江南浩劫
侯景为了建立和巩固自己的统治,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他下令把原先被没为奴隶的北方人统统释放为身份自由的良民,并且提拔他们担任各种官职。朱异家中有个被脸上刺字的奴隶带着同伴前来投奔,侯景封他为仪同,并把朱异家产全部赏赐给他。这个奴隶高兴地乘着良马,穿着锦袍,跑去羞辱朱异:“你做了五十年官,才得到个中领军; 我才为侯王干事,就当了仪同!”这一下轰动了建康内外,三天之内,就有成千个奴隶前来参加侯景的队伍,侯景一一给以优厚的待遇,使他们个个感恩戴德,愿意为之效命。据《资治通鉴》记载,这样的人达到上万人之多。
侯景还重用逃到南朝来的北方人,光北魏宗室元氏就有十多人被封王,利用他们来统治江南人民。
侯景对于江南人民的反抗,加以残酷的镇压。他攻破东府城时,把守城将卒三千人全部杀死。还常常训戒部将: “破栅平城,就得杀个净光,好使天下知吾威名。”在他的督导下,诸将每次胜仗之后,便专以焚掠为能事,视杀人如儿戏。进入建康后,在石头城立了一个大舂椎, 谁敢于反抗, 便将他放进去捣杀。 又造了个大咺碓, 把犯人由脚到头,寸寸斩断,还逼建康市民围观,以此威吓百姓。又严禁二人以上交谈,违者不仅本族受惩罚,连妻子一族也要受株连。
建康盛时曾是一个拥有二十八万余户、上百万人的繁华城市,唐朝诗人有诗赞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经过这次战乱,已经荒败不堪,存留下来的人连百分之一二都不到。本来最富庶的东土会稽一带,经过侯景的攻掠破坏,在大宝元年(550)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大饥荒,十之七八的人被饿死,连草根树叶都被扒光吃净。繁华的江南大地,竟出现了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堆的惨景。南朝的社会经济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迁居江南的侨姓士族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侯景起兵叛乱之前,曾求婚于侨姓士族王、谢,武帝答复他说: “王、谢门第太高,你不相配,可以在朱、张以下访求。”朱张是指朱异、张绾,都是当朝出身于寒门的官吏,侯景见武帝瞧不起自己,大怒道: “有朝一日,非把吴老公的女儿配给奴隶!”因此,侯景攻陷建康后,对富室豪族恣意搜刮,还把他们的子女妻妾全部没入军营。据北齐颜子推说,晋初南下的百余家北方侨姓士族,凡是在建康的,经过侯景之乱,已经覆灭略尽。在战乱中,那些散处各地的高门士族,因为骨脆肤柔,体羸气弱,不堪行走,不耐寒暑,因而死去的为数也不少。江南士族势力的进一步衰落,和侯景之乱是有一定关系的。
下场可悲
侯景虽然占据了建康,却并未能征服整个江南。在向各地扩张过程中,遇到了梁军和各地地主武装的强烈抵抗。大宝二年(551),侯景攻陷江州、郢州之后,乘胜西进,水军号称二十万,旌旗千里,声势之盛,为南朝所未见。可是,进至巴陵,便被萧绎大将王僧辩击败,侯景得力猛将宋子仙等被杀,任约等被俘。侯景从此一蹶不振。
第二年 (552)二月,王僧辩与陈霸先在白茅湾会盟,誓师东下。三月,在姑熟的江中水战,侯景大将侯子鉴部被歼,梁军进抵建康。侯景亲率万余人拼死抵抗,亦被击败。侯景走投无路,只得用皮囊盛着他在江东所生的两个儿子,挂在马鞍后面,带着心腹百余骑向东逃跑。其党羽或死或降,亦有的投奔了北齐。
侯景在晋陵收得部分残兵后,前往吴郡,在松江被梁将侯瑱追上,将侯景尚有的战船二百艘、兵卒数千人全部消灭,侯景无法,把两个儿子推到江中溺死,带着心腹数十人坐一条船,打算沿江东下入海逃命。途中却被跟随他东走的羊侃之子羊鹍乘其入睡之时,令导航的舵工调转船头,将船驶回京口,船至胡豆洲 (今江苏镇江北),侯景一觉醒来,询问岸上之人,得知旧部郭元建还在广陵,便命船直驶广陵,企图依托郭元建之兵东山再起。这时,羊鹍已拔刀在手,一面叱令船工继续驶往京口,一面对侯景说道:“我们为你效力也算不少了,如今到此地步,已经不会再有什么结果,打算借你的人头来获取富贵。”侯景一惊,还未答话,刀已砍来,侯景急忙躲闪,准备跳水逃命,却被羊鹍横刀拦住,只得走入船中,用身上的佩刀抉船底,企图由此入水,被羊鹍赶上,用长予刺杀。尸体送到建康,王僧辩命人将其首级传送江陵,截其手送往北齐,又暴尸于市。
这个造成一场大乱,给江南人民带来深重灾难的罪魁祸首,终于落了一个可悲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