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评·历史沿革·隋唐五代——诗文评分化时期
隋唐结束了南北朝的长期动乱和分裂,建立了统一的封建帝国。客观历史条件的变化,使这一时期的诗文理论出现了审美中心论和政教中心论的分化。同时,以前混而不分的诗文理论,随着诗歌的繁荣和古文的独立,诗论和文论也分途挺进,取得了显著成就。
隋唐五代的诗论(主要是唐代的诗论)全面、系统地总结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发展起来的以审美为中心的诗歌理论,同时也把儒家以政教为中心的诗歌理论发展到了新的高度。唐初科举试诗赋,再加上统治者对诗歌的大力倡导,出现了不少专论声律、对偶、病犯的诗论专著,其中比较著名的有李峤的《评诗格》、崔融的《唐朝新定诗格》、元竞的《诗髓脑》等。对诗律对偶的研究,直接促成了近体诗律学的成熟。与此相对立,陈子昂提出以复古求革新的诗歌理论,其核心是追求“兴寄”、“风骨”。盛唐虽在诗歌创作方面取得了辉煌成就,但诗论却显得有些苍白。李白虽沿陈子昂余绪高倡复古,但重视意兴和清新自然之美,已显出新变的趋向。殷璠论诗,主张文质取半,风骚两挟,“声律”、“气骨”、“兴象”兼备。生当此时的杜甫,虽强调“知民疾苦”,但不弃绝绮丽、清新的诗歌。中唐以后,中国封建社会开始走下坡路。历史气运的滑落、诗歌创作的衰落,却引发诗歌理论再度勃兴,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倾向。一是皎然、高仲武上继殷璠,偏重诗歌本身的艺术规律。皎然是个“禅栖不废诗”的僧人,所作《诗式》提倡“但见性情,不睹文字”。他的“取境”说,大大发展了王昌龄《诗格》中提出的诗境,把中国古代诗学向前推进了一步。高仲武自选肃宗至德元年到代宗大历末年期间26位诗人的诗歌一百三十余首,编为《中兴间气集》,每人系以评语,标其警句。他的批评,注重审美。他说:“但使体状风雅,理致清新,观者易心,听者竦耳,则朝野通取,格律兼收。”二是白居易接过杜甫、元结关心现实的传统,发展了政教中心的儒家诗学。元结论诗,提倡“极帝王理乱之道,系古人规讽之流”,反对“指咏时物”、“拘限声病”(《二风诗论》),已开新乐府运动的先声。白居易则全面地阐述了新乐府运动的文学主张,提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的诗论宣言,要求诗歌寓含讽谕劝戒,提倡诗歌要“辞质”、“言直”、“事实”、“体顺”。这对于诗歌干预现实以及形式的通俗化起了重要作用,从而把儒家诗论的积极方面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晚唐五代,论诗之风颇盛,但论诗水平一般,少有突破性的诗论之作。有承继中唐新乐府余绪的皮日休、吴融、顾云,仍主张以诗歌表现“国之利弊,民之休戚”(皮日休《正乐府序》); 有像李商隐那样既强调诗歌以 “言志为最”,又很重视诗歌的富丽精巧的形式美;有鼓吹浮艳诗风的《香奁集序》(韩偓)、《才调集序》(韦縠)、《花间集序》(欧阳炯)之流的论诗之作;还有一些记述与诗人和诗篇有关的遗事,讨论诗歌的格律、技巧的著作,如孟棨的 《本事诗》、张为的 《诗人主客图》等。在晚唐较为平庸的论诗著作中,司空图的《诗品》却极为耀眼刺目,发精抉微,直探诗歌的本质,把中国古典诗学推上了新的高度。
隋唐五代的文论主要是古文理论,古文理论是古文运动的理论基石。古文运动实际上是一场在儒家文学思想指导下的文风改革运动,它的基本宗旨:一是大力声张文以明道,即强调文章要有充实的内容,主要是贯彻孔孟之道;二是批判魏晋以来的声病对偶之习,即反对骈文、提倡散文。古文理论与古文运动相表里,经历了酝酿、高潮、尾声三个阶段。隋与唐代前期是古文运动的酝酿期。这时期一方面批判六朝以来的浮艳文风,另一方面在文道关系上重道轻文,讨论的中心问题是文的本质及作用。隋代王通直言:“言文而不及理,是天下无文也,王道从何而兴乎?”(《中说·王道篇》)唐代柳冕在《答徐州张尚书论文武书》写道:“夫文章者,本于教化,发于情性。本于教化,尧舜之道也。发于情性,圣人之言也。……噫!圣人之道犹圣人之文也。学其道不知其文,君子耻之;学其文不知其教,君子亦耻之。”中唐时期,古文运动达到高潮,古文理论也完全成熟,涌现出了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等古文及古文理论大家。这时期的古文理论的特点是:一是在文道关系上提倡明道说。以韩愈为旗手的理论家,把“道”明确解释为儒家修己治人之道; 同时抵排异端,攘斥佛老,展开了复兴儒学的运动。二是在文与现实的关系上声张济世说。以柳宗元为代表的理论家,把“文”看作是“辅时及物”、革新政治的“济世之具”。三是重视古文的艺术规律。他们对古文的艺术规律的论述,主要着眼于四个方面:情、气、才、辞。柳冕在理论上已经提出过以情达道的观点,他把情看作人的自然本性,道不能离情,情可以达道,礼不过是“教人之情而已”(《答荆南裴尚书论文书》)。韩愈的“不平则鸣”和柳宗元的“感激愤悱”,可以说是情道合一。尽管曹丕、刘桢、刘勰等都讲过文气,但到中唐才把道与气统一起来,提出 “养气”。韩愈提出:“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答李翊书》)中唐古文理论家也提出“养才”和“修辞”的问题。随着古文理论巨星韩、柳的殒落,古文理论走向尾声,理论上开始分化为偏于道和偏于文两派。而皇甫湜、孙樵等人,为了刻意追求新变,把古文引向尚怪、尚奇、尚艰深晦涩的道路,从而背离了古文运动的初衷,走向终结也就在所难免了。